欲取得对当代学科能力的认识,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个与“能力”有关的问题。
从教育和考试发展史的角度来看,能力是一个历史范畴,不同的历史时期,人们对能力的认识和要求也不同。
教育几乎是伴随人类文明同时产生的。蒙昧时代的教育尚未从人们的社会活动中分化出来,其教育的内容和目的是在劳动实践中和各种部族、宗教仪式中使人们掌握劳动技能和生活规范。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有所养。”由于面对严竣的自然环境和低下的生产水平,氏族公社的教育行为对能力的要求,只能是取得生存能力和生活能力。当然,一些带有精神文化特点的教育内容,如口耳相授的族史、神话传说等,其中隐约地含有对人类自身历史的认识成份,但其目的也是为了在精神上取得生存之信念。史载“三岁一考功,三考黜陟,远近众功咸兴”的状况;正反映了当时人们对“贤与能”的衡量标准在于“功”,即在信念和生存能力上足以为首者。
对蒙昧时代教育的认识很重要,实际上它是人类整个教育意识的朴素起源,正因为它朴素到极至,因而它在一定意义上反映了教育的实质。试想,在此之后乃至我们当代的教育,又何尝不是为了提高人们生存、生活的能力呢?
自产生学校教育以来,教育的面貌为之一变,人们对于能力的认识也大大地丰富了。
我国是较早出现学校教育的国家,据孟子说,夏朝就已经有学校,先秦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周代的学校教育。周代的学校有国学和乡学两种,这些学校都是教养贵胄子弟的场所。史载“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痒,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返,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着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又曰“师氏掌以一@②诏王。以三德教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贤良;三曰顺行以事师长”。类似的记载还有很多,如教之“六艺”、“六德”、“六行”等等。
这个时期,人们对所谓“能力”的认识与要求大致有这样几个特点:
其一,在教育体系上有很强的科目意识,如“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这些科目从能力的角度看代表着人才应具备的各种能力内容。科目的产生,反映了社会对人才的要求,同时也反映了人才的能力构成对社会发展的意义。
其二,对能力的要求有明确的层次划分。从“离经辨志”到“知类通达”,九年五个阶段,各有其能力要求的目标。“小成”阶段之前以“学”为主,也就是以知识的积累为主要教育内容,但其间随着知识的逐渐增加而不断加强对“识”的要求。所谓“识”就是对知识的运用能力和在一定知识基础之上的辨别事物的能力,约束自己并指导社会行为的能力。“知类通达,强立而不返”,显然是能力要求的最高层次,在这个层次中对所谓“学”的要求是能够举一反三,融会而贯通,强调了知识的整体性和其结构功能,这就绝非是死记硬背获得的大量零散知识,而是运用知识内部的联系而重新组织起来的知识体系,思维能力在其中起了决定的作用。“识”的要求是要识别各种社会现象,以明确的社会意识立身行世。
其三,在能力要求的不同层次上,都有鲜明的经世致用的意识,所谓“辨志”、“乐群”、“亲师”、“取友”、“强力而不返”,都代表了一种反映价值取向的社会交际能力和生活能力。
由此可见,当时的官学非常重视对于能力的培养,始终没有把传授知识做为学校教育的唯一目的,而是把获得各种专门知识做为一种认识社会事物,参与社会活动的门径。如果用“学”与“识”来概括知识与能力的关系,那么就应该认为,通过“学”提供一种认识基础。“学”反映了一个历史时期的文化、文明的具体内容,“识”则反映了对这一历史时期文化、文明的理解、阐释、运用和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识”的要求是认识与吸收,批判与改造,继承与发展的问题。没有“识”,“学”便成了毫无生机的东西。
这一点,在当时的私学中表现得也很突出,史载“孔子以诗、书、礼、乐教”,这是指“学”的方面。又说:“孔子以四教:义、行、忠、信,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慎:齐、战、疾”,这是指“识”的方面。可见,孔子是通过对诗、书、礼、乐的教育达到义、行、忠、信的目的,也就是他的能力要求。这便使儒家学派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寻找到了一条认识现实事物的途径,儒学之所以获得显赫的地位,关键在于其“识”的内容得到了社会承认。当时的其它学派的接受传播也都带有这个显著特点。
早期的古希腊教育也认为“教育主要是一种实际的事物……是道德性和社会性的”,“只有当我们把每个孩子都培养成好象是奉公守法的君王,训练他们从我们手中接过由同样原则支配的职责的时候,我们才能任其自由发展”。在这里,教育同样被认为是获取生存、生活能力的一种途径,有什么样的教育,通过何种知识培养人,就会造成什么样的人才,即“一个人开始所受教育的方向将决定他未来的生活”[9]。教育如果不把知识的传授和对人的能力的培养结合起来,不把锤炼人们的认识能力做为其根本目的,就失去了教育的意义。
早期人类教育的特点是注重人的社会活动能力的培养,由于历史文化发展阶段的限制,还未能在能力培养中注入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理性思考。也就是说,人们注意到了应该怎样去生活,但是对为什么这样生活,生活本身究竟是什么这类问题还缺乏认识。人们创造了历史,但对于历史意味着什么,还要从人们已创造的历史当中去体味。历史编纂学的产生与发展为人们了解自身的历史提供了大量的思想资料,也为人类的教育提供了更丰富的内容和新的课题。
我国是治史历史最长的国家之一,以史为鉴的观念源远流长。先秦时期的史学还没有从巫祝神学当中分离出来,史学的教育功能没有得到充分体现。秦汉之后以至整个封建社会,我国的历史编纂绵延不绝,这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与此相随,重视历史教育也贯穿了整个封建社会。
秦朝的以吏为师,不足为训。两汉时期经史未分,但将《春秋》、《左传》、《谷梁》、《公羊》的学术做为国家教育。私学乃至察举的内容,显然体现了“史”的地位,由于当时是从解经的角度治学,因而历史的教育功能没有显示出来,“史、汉”之后,我国历史编纂学终于崛起而一发不可收拾,在史职圣神责任的驱使下,各类史籍纷纷问世,其巨大成就如灿烂的星空,昭示着丰厚的华夏文明,也体悟着悠远的历史意识。史学的教育也成为我国封建社会教育的重要内容,“史识”成为衡量人才的重要标准。
秦汉时期是移风易俗的时代,帝王和朝廷官员们做了一些文化重建工作,这与动乱后必然有一段收拾文明的阶段有关。人称:“前汉重师法,后汉重家法;先有师法,而后能成一家之言。师法者,溯其源;家法者,衍其流也。师法家法所以分者,如《易》有施。孟、梁丘之学,是师法。施家有张、彭之学;孟有翟、孟、白之学;梁丘有士孙、邓、衡之学,是家法。家法从师法分出,而施、孟、梁丘之师法,又从田王孙一师分出者。”[10]当时的教育与选才皆从师法家法而出,但这时的经学传授已然不仅仅是为了收拾典籍,而是人们对历史见解的一种反映。史载:“西京博,但以名流为之,无选试之法,中兴以来,始试而后用,盖欲其为人之师范,则不容不先试其能否也”[11]。另(太和四年)诏曰:“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12]显然,那时对于试图习经谋官者来说,仅诵经文、释经义已被认为是“浮华不务道本”,而将经义融于德行者,方可牧民。所谓“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反映了人们从被动地皓首穷经到把经义做为历史文明,从中汲取“德”或“政”的营养,为现实所用的转变,而如何去汲取,如何施德政于民,则反映了一个人历史见识或者说能力。
魏晋以降,务实之风日开,史学作为正统文献而成为人们论学选才的重要内容。隋“仁寿三年七月,诏令州县,搜扬贤哲,皆取明知古今,通识治乱,究政教之本,达礼乐之源者,不限多少,不得不举”[13],唐初秀才科即重史籍,史载“三史皆通者奖擢之”[14]。
科举以来,特重史识,朝廷也将史识作为评价入试者的标准,所谓“历代史书,皆记当时善恶,系以褒贬,垂裕劝戒,其司马迁史记、班固、范煜两汉书,音义详明,惩恶劝善,亚于六经,堪为世教,国子学有文史直者,宏文馆宏文生,并试以史记两汉书三国志,……每史问大义一百条,策三道,义通七,策通二以上为及第……其三史皆通者,请录奏闻,特加奖擢”[15]。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以史为试和以经为试有重大区别,以经为试大抵是代圣人立言,较少创作,充其量是在发挥其师承。而以史入试则不然,它不苛求转述史籍之内容,重在阐其“大意”,重在古今之通变。这和我们当今所说“能力要求”已相当接近,所不同者,仅为用什么指导思想去认识古今之通变。
近代以来,人们日益注重将教育测量与学科能力要求的研究结合起来,使历史的研究成为人们认识世界的途径,以1934年会考试题一例看:“自机械发明,工业发达之后,社会渐呈“工人失业”及“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之现象,其故安在?试言大略”[16]。此题显然是试图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去分析社会现状,它完全符合测量的要求和史学认识的特点。
时至今日,对历史学科的能力要求集中在如何启发和测量学生的思维能力上。台湾周梁楷先生认为:“历史教学及测验目标,除了‘历史知识’的层面,还应该培养学生具备下列几项认知的能力:(1)基本的历史思考(historicalthinking)能力,包括有分析的、推证的、综合的和判读史料的能力。(2)初步的历史方法(historicalmethod)。包括使用图书和收集资料的方法和知识。(3)了解历史学(historiography)的本质。包括史学的意义、史学史,以及如何理解或感受历史的情境。”[17]。
由是观之,对历史学科能力的认识是有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的。我们可以归纳出以下几点认识:
1.对历史学科能力的认识是随着史学自身的发展而发展的。这其中,在史学成为一种教育目的之后,人们才有意识地去探索所谓“能力”问题。
2.最初人们希望了解或阐释自身的历史是为了获得一种生存能力、社会生活能力,就我国的情况而言,中唐以后由于历史编纂学的发展和史学史的研究,认识和阐释历史逐渐成为人们认识社会的一种方法,但取得生存能力和社会生活能力的这种朴素内核仍被容在其中。马克思主义产生以来,科学的历史理论和方法真正成为人类认识自身历史的武器,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方法绝非凭空产生,它是人类历史文化科学的总结。我们今天讨论“能力”问题,不能仅仅从理论出发,而要去研究人们对“能力”认识的历史过程,这样,才能揭示“能力”问题的教育含义和历史、现实的含义。
3.“能力”既是一个历史范畴,既反映了不同时期人类对自身历史认识、阐释的程度,那么,它的教育意义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它能够很自然地溶入我们对历史的叙述当中去。其次,马克思主义的史学理论能够指导我们对历史学科的能力进行科学概括,也就是说,如同历史一样,它不是一个即可以这样讲,又可以那样讲的东西,它是有客观标准的。
4.当代史学研究的多样化趋势,为我们加深对“能力”的认识,扩大我们视野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本人认为,史学的意义和感受历史的情境是我们当代人类体味自身历史的主要观念,也是从中提炼学科能力的一个研究课题。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能力是什么”这个问题了。它基本上应包括这样几个含义:历史学科的能力是我们要求人们所能达到的对历史认识的某种水准;能力应表现为知识的、理论的、方法的内容;能力的主要意义在它的教育功能,其次,它是可以被测量的;历史是发展的,能力要求也是发展的,不断加强对能力教育和测量的力度,反映了能力自身的特性。
中学历史学科中的能力培养虽提出已久,可时至今日,教学中依然重知识传授,轻能力培养。即使在北京的某些市重点学校,学生不能也不会主动思考问题,仍只会记忆一些零散的知识。〔3〕而艾宾浩斯遗忘曲线证明:零散的材料遗忘最快,经过一段时间后几乎可以完全消退。〔4〕这种情况也是导致1989年以来高考材料解析题普遍得分不高的一个重要原因。随着高考制度的逐步改革,将日益侧重对学生能力的考查。仅从应考的角度来看,加强能力训练和培养也是必要和紧迫的。历史学科应培养什么能力?近年已有不少提法。有学者认为在诸多能力中最紧要的是历史思维能力,即依据历史材料认识、分析历史人物、事件和历史过程的能力,笔者同意这种看法。它不仅适用于考察历史,而且在观察现实、认识社会等方面同样发挥着巨大作用,是做为合格的社会成员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关系到整个社会的发展。
教育要培养面向未来的人才,那么它的指导思想就应走在社会发展的前头,需要有一些超前性或前瞻性。鉴于目前教学实践中存在的偏重于教学知识量的多少,没有发挥学生主动性、创造性等问题,笔者在前人研究实践的基础上,对中学历史教学改革提出一点设想:把以讲授法为主的方法逐步过渡到引导、讨论法。
二
引导、讨论法的具体步骤是:课前,教师根据教学内容设计有意义的主题或带有争论性的问题,布置给学生;要求学生阅读教科书有关部分,并到图书馆利用各种资料,如百科全书、小册子以及研究资料等,作好上课前的知识准备;然后有目的地阅读,将注意力集中于与论题有关的内容;最后准备一个提纲或报告。教师在认真钻研教学内容的基础上,也要准备一份计划;设计如何开始讨论、讨论的方法、预计学生回答问题的情况、可能提出的问题、希望学生回答到什么程度……。课上,可由教师作简短的发言,帮助学生了解讨论的性质、内容和步骤;也可由学生提出问题,其他学生发表见解,教师可随时补充。教师在讨论完毕时,从中发现疑难或者有意义的见解,阐明自己的看法,指出讨论中的优缺点。对某些仍有争议的地方,允许保留意见,而不强迫学生接受。
这种讨论式的教学方法能否适用于初中教学?回答是肯定的。初中学生年龄一般介于十一、二岁——十四、五岁之间。著名心理学家皮亚杰在大量实验研究的基础上,证明这个阶段的儿童可以处理各种可能性和假设,进行抽象的、创新型的逻辑思维,〔5〕“他们的思维水平开始接近并达到成年人的水平”。〔6〕皮亚杰的研究说明:儿童的头脑不是“白板”一块,他们是有思维能力的人,经过培养,逐步发展,接近成人。而且,由于儿童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凡事有疑必问,常常能提出种种天真却不失哲理的问题。特别在大众传媒发达、普及的今天,儿童在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的同时,通过多种信息渠道,还能获得大量的知识经验。在这种背景下,给学生大脑以足够的、合理的、丰富的、能激起他们兴趣的刺激,完全有可能把他们的创造性发挥到最大限度。上海市实验学校经十多年的实验,充分证明了儿童创造潜力是很大的。〔7〕对他们的知识水平和智力潜力,教师应充分估计并积极采取引导措施。
上述讨论法是由学生独立参与探究的学习活动,使课堂教学成为师生多向信息传递、获得创造性认识的过程,而非学生单方面接受教师提供的知识。它具有以下优点。
首先,以学生活动为主,可培养学生学习的独立性。课前准备要求学生认真阅读教科书,查阅参考书,可养成他们从小读书的习惯和查找、搜集文献资料的能力,学会如何获得知识远比教给学生知识重要,而且能使学生从被动地回答问题发展为主动提出问题。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在人的思维发展中至为关键,“思维从疑问开始”。李政道博士也认为:“学习怎样提出问题和思考问题,应在学习答案的前面。”〔8〕而独立提出问题的能力能通过这种课型慢慢培养出来。在解决问题过程中,学生因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思维活动会大大加快,经过思考、提炼,依逻辑关系排列、组合,使松散的知识通过学生加工成为系统并建构成自己的思维方式。总之,学生的学习主动性会大大增强,并从中品尝到学习的乐趣,不断积极探求进而推动学习进一步深入发展。这种能力不仅在学校教育阶段需要,从长远来看,对人的一生发展作用甚大。
其次,课上师生间群体性的、自由的交谈讨论,可促进学生智力和能力的发展。寻求交流,既是学生的本能,又是现代生活的必然要求。更为重要的是,通过与他人思想上交流与合作,个体思维才能合成一个连贯的整体,还可帮助学生摆脱心理的“自我中心状态”〔9〕而且从别人那里获得丰富的信息,要经常改变思维角度,能促进思维的灵活性。所以课堂的自由交流,能使学生的语言表达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得到全面训练。
第三,这种方法有助于培养学生积极的个性心理特征。探究问题需要学生经过动手搜集整理和动脑冥思苦想,脑力和体力高度紧张,这就要求学生有坚强的自信心、耐心和恒心。这种积极的个性心理(非智力因素)可以通过长期训练形成。
第四,学生主动、积极地学习,能大大提高学习效果。根据学习心理学原则,学生自愿参与的学习过程,会进展迅速且学习内容保持率高。“因为学生将知识组织起来,并能随时得心应手地检索知识。”〔10〕在课前准备和讨论过程中,大脑中已有的储存信息,在定向思维不停地刺激下被激活了,沉睡多时的知识被唤醒了,而且以学生活动为主,方法灵活多变,使其大脑皮层始终处于兴奋状态,不易疲劳,学习效果好。此外,学生在非被动情况下更易于记忆学习内容。如果学生每堂课都能在理解中学习,记忆将不再是问题,也不再成为负担,反过来又为能力培养提供源泉。
第五,课堂上师生平等对话,在和谐、自由的氛围下,相互交流甚至相互影响,使教师及时了解学生的真实思想成为可能,教学更具有针对性。发现学生幼稚、可笑甚至错误的看法,正是教师帮助学生形成正确认识、价值观念和人生观,进行思想教育的良好契机,使课堂不但成为能力培养,也是切实进行德育的场所。而有时学生积累的课外知识或突发奇想也会启发教师,使教学更趋完美。
可见,讨论法不但能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还对学生智力、思想品德、个性心理特征的培养和形成发挥很大作用。从实践角度讲,这也是可行的。
北京三级教师朱尔澄数年的教改实践充分证明了启发讨论式教学方法是卓有成效且大有可为的。朱老师于1989—1990和1990—1991学年度在三中和幸福村中学初一做了学年初和学年末的问卷调查:入学时90%以上的学生希望老师课上讲生动的历史故事;而经过一年的启发讨论教学,到学年末,两校都有70%以上的学生选择“师生讨论问题”的课型。短短时间内,学生的学习方法由被动接受灌输到主动讨论学习,发生了质的变化,学习兴趣有了较大提高。而八中超常班学生对她的教学能“启发引导积极活跃”一项的评价高达87.9%,说明对这种教学方法的高度认可〔11〕。需要指出的是,朱老师主要的教学学校三中是一所非重点学校,学生并非高智商的尖子,有些甚至是差生。但在她的启发、引导、信任和鼓励下,学生们热情参与,积极思考,历史思维水平普遍有了较大提高。
朱老师总能设计些带有一定难度的问题,放手让学生思考,鼓励其创新思维,课上常会出现令人惊喜的情况。比如在讲“隋朝开凿大运河”时,她一改过去的讲法,而是出示《中国水系图》,让学生观察出中国水系特点:东部河流多东西流向没有南北流向——需要开凿一条南北的河,然后提出“开凿大运河怎样最省力?”在学生回答“选择经过测量的大河之间的最短距离”之后,她继续启发道:“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在“全班学生思路不通的情况下,由一个学习较差而且是十分顽皮的借读生打开了同学的思路,认为沟通近于南北流向的天然河流,会大大节省劳力。”〔12〕再如比较“都江堰与郑国渠哪项对秦国利益可能更大?”的问题,许多学生都从水利工程的功能来考虑。这时朱老师启发学生换个角度,看战国示意图,在学生的沉默中,一个学生意识到郑国渠位于秦国都城一带,地处关中,具有重要意义,从而解决了问题〔13〕。类似的教学实例在课堂上几乎随处可见。像这样的学生,我们不能低估他的智力潜能,如果不能被教师发现并引导发展,是十分遗憾的事情。
由于朱老师引导有方,讲究教学民主,能充分调动各类学生的积极性,促进了他们思维水平的提高。《评价唐玄宗》讨论课的成功即是一例。在学生学完唐朝全部历史、具备足够知识的基础上,老师做必要的引发、讲述,学生通过综合分析,自己得出评价历史人物的标准:“看他对历史发展起的作用”,“看他的作为是否符合当时社会发展的需要,是否符合当时人民的利益”〔14〕,进而能辩证地、一分为二地认识唐玄宗在历史进程中的作用,并得出了封建王朝盛衰兴废的一些规律性认识。这节讨论课,训练了学生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方法去观察、分析、判断问题的能力,达到了教学目的,充分显示了学生的思维水平和潜能。她的实践也证明了“学生在认识道路上能否取得成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是否相信每个学生的能力”这一研究结果的可信。如果教师们都能尊重每一个学生,正确估计他们的知识水平和智力潜力,多多提供他们主动学习的机会,不剥夺任何学生发表意见的权利,而且能适时、有效地引导、培养学生的思维,有难度、看似高深的问题学生也能迎刃而解,教学目标也就水到渠成。那样,学生能力的培养就真正落到了实处。
三
不可否认,这种教学观念的转变、教学方法的实行不可能一蹴而就,要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逐步实践、摸索和研究。即使在现今从幼儿园—中小学—大学—研究院都以充分发挥创造性为目的的美国也走过一个过渡阶段〔15〕。更何况目前在我国历史教学还受到相当多因素的限制,传统教学观念影响仍根深蒂固,教师能力素质亟待提高,教科书编写尚需改进等等。但培养学生能力是历史教学的要求和发展趋势,为迁就目前的客观条件和学生表现出的实际水平而放弃追求,降低标准,实乃对下一代不负责任。原苏联著名心理学家维果茨基坚信:学生的现有水平与最近发展区之间的动力状态是由教学决定的。只有走在发展前面的教学才是良好的教学。在现有条件下可考虑在一节课教学中采用讲授和讨论相结合的方法。
课前让学生预习教材,阅读教师印发的有关材料和课外读物,课上教师只需讲重点知识,但要精心设计适合学生水平、层次的问题或情境,启发、点拨、引导学生思维。在这里,教师不仅仍处于教育、教学的主导地位,还要求具备更全面的能力。一个好的教师除具备良好的业务素质外,还应“促进学生自由的、有创造性的人格发展,激励他们热情关注人生的意义以及他们自己生活的质量”〔16〕,而不是那些讲得或背得最好的老师。理论上如此,实际上学生也喜欢能引发讨论的课堂教学。学生的这一转变和需要应成为教师不断探索提高、改进教学的动力。
也许有人会提出:这种讨论课要花费师生较多的时间和精力,比起讲授法它很不经济。不错,可殊不知使相当多学生不用多动脑子就能学会一些知识的教学,会使他们的智力处于停顿状态,不仅不利于学生智力发展,而且还会压抑一部分智力发展较好的学生。如果一学期只搞一、二次讨论课,它的“费时费力”比较很明显,可经常不断地采用这种课型,学生的阅读、查阅工具书、发现问题、组织材料、撰写报告及课上表达能力会不断进步,随着各种能力运用越来越熟练,花费时间会越来越少,各项学习任务的完成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快。从长远来看,讨论法不论从时间和效果来看都是很经济的。因为它能在有限时间里培养学生思维能力、创造能力和动手实践能力。
这种方法会不会加重学生的课业负担?平心而论,学生负担重主要是因为要做太多的重复性的、枯燥的、搬运工似的作业。他们不感兴趣,心理负担就重,记忆负担也重。而且现在有不少学生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消磨在电视和游戏机上,却把读书、功课挤入有限的时间中。以上原因相互作用,导致了课业负担沉重的结果。而讨论法这种主动探索、创造性地学习,充满乐趣,能极大满足学生的求知欲、成功欲和表现欲;况且历史课每周只有两次,只要拿出一个小时用于读书,从中能获取大量有用的信息,为自己的学习打通道路,读书之乐自然而生,读书就会成为一种爱好,一种生活需要,而非强制和压力,也就不再成为负担。
如果每位历史教师从初一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学生养成科学思维的习惯,打破思维惰性和定势,久而久之,随着学习内容的增加,范围的扩大,特别是接触到世界史后,视野会更广阔,学生就会提出更丰富更深刻的问题;学会正确分析、思考问题,就能够积极面对现实生活和未来社会,无论将来从事何种工作,都会对社会做出贡献。从这个角度讲,历史学科在提高全民族素质方面具有其它学科不可替代的长处,这正是历史教育重在培养能力特别是思维能力的重大意义之所在。
应该承认,这种讨论式教学法存在着一些尚待解决的问题,如何使学生在学习各阶段之间妥善衔接,推动能力不断向高层次发展,不同年级,不同层次学生思维水平究竟达到何种程度等,这些都需要进行科学的研究和测试。但无论有什么困难,采用何种方法,培养学生能力,提高思维水平是历史教学的当务之急,希望这一目标能在教学实践中切实落实。
注:
〔1〕杨振宁博士说:泰勒几乎每天都有10个新想法,其中9个半是错的,但每天半个新想法积累起来,足以使泰勒获得巨大的成功。见《长江日报·下午版》1995年6月13日。
〔2〕《计算机世界·教育专版167》1995年5月10日。
〔3〕笔者在中学实践及听课、调查所得。
〔4〕(日)山内光哉编著《学习与教学心理学》教育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28页。
〔5〕(瑞士)皮亚杰著《发生认识论原理》,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52页。
〔6〕俞吾金著《问题域外的问题》,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14页。
〔7〕见恽昭世主编《走向未来的学校》,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
〔8〕李政道博士北京答记者问,《科技日报》1995年6月25日。
〔9〕〔10〕皮亚杰著《皮亚杰教育论著选》,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前言第12页。
〔11〕朱尔澄《从情理交融到历史思维》,北京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31页,140页,143页,48页。
〔12〕同注〔11〕。
加强教师自身修养,不断提高自身的健康心理,努力促进学生心理健康发展历史教师自身的心理健康是培养学生健康心理的前提。一个心理健康的历史教师,性格上应该是开朗、乐观、有朝气、有毅力、有恒心,敢于面对各种挑战,能勇敢面对困难和挫折;情绪上遇到挫折能善于自我控制和自我调节,情绪稳定,不浮躁;生活和工作上能以身作则,任劳任怨,爱岗敬业,为人师表,自觉防止和克服各种不良嗜好,对教育事业尽心尽力,尊重、关爱每一位学生学生,只有这样,才能教育学生形成良好的心理素质。特别是担任了班主任工作的历史教师,就更应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教师品德越高尚,学识越渊博,身心越健康,教师人格魅力就越大,教师对学生的吸引力也越强。
教学过程中应以杰出的历史人物为主要教学内容,引导学生以历史人物为榜样在历史教学中,要注意挖掘和组织好对学生心理产生重要影响的教学内容,并将内容与学生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结合起来,使其在历史教学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影响学生的心灵,从而使历史教学收到事半功倍的心理教育效果。历史课教学内容中有很多伟大饿历史人物及其成功的事迹,这些具体生动人物和事迹能极大教育和感染学生,对学生意志的培养有着非常重大的影响。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样,“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李清照,“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林则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断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张载等。
图示包括一切用图形配合文字、数字、符号、线条组成的简明图像。
二、高中历史课本中的图片及表格的功能作用
2.1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
在教学过程中,要使得学生专心听课,就是靠着常规的课堂约束或者是教师时不时的提醒,显然是不够的。只有当学生对话题感兴趣的时候,他才会积极地投入到教学活动中来。因此,教师以生动活泼的讲述、灵活多变的教学方法,来激起学生学习的兴趣,是让学生集中注意力的最好的办法。对高中学生来说,他们对图片及表格的兴趣远远高于对文字的兴趣,借助图片及表格生动、具体的形象,将知识传达由静态转化为动态,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丰富他们的想象力,自然而然地就提高了课堂教学的效率。比如,必修三第一单元:中国传统文化主流思想的演变中的《“百家争鸣”和儒家思想的形成》以及《“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的时候,涉及儒家、道家、法家和墨家思想时,就可以运用一些孔子的图片及当年提出“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这以口号的刘邦来加深学生的印象,同时,还可以联系学生日常生活中的现象及例子,将一些不道德、不礼貌的行为运用图片的形式来凡反衬何为儒、道、法、墨的精髓思想。让他们在观看这些图片集表单的时候能感受到来自这些思想精髓。有条件的学校还可以把电视热播的电视节目《汉武帝》的形象向学生展示出来,采用截图的形式告诉学生汉武帝当年提出这“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的历史背景。再比如,《历史2(必修)》的第三单元《近代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动与资本主义的曲折发展》的第九课“近代中国经济结构的变动”这一节的内容的时候,如何向学生讲述当年国统区通货膨胀的情况呢?就可以运用人们在购买物品的时候是拿着一堆的纸币前往的,学生对国统区的那段历史就更加深入。同时教师还可以利用网络来搜集更多当年人们生活的状况图片展示给学生,让他们理解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艰难发展的环境状况,以图片的形式会让学生在文字理解的基础之上能更加深入了解当时的历史现状。
2.2帮助学生理解历史知识
历史知识相对来说比较抽象,教师在进行教学活动的时候,运用图片及表格这些形象化的教学工作,会有助于学生对课程内容的理解。教师利用图片及表格来辅助教学,将能够让学生更好地理解教材,形成比较清晰的历史概念。图片及表格包含这图片、表单、图示等形式,无论哪种形式都会帮助学生理解教材内容有功效。以图片来说,它有助于学生形成具体的历史给概念。我们认识历史,总结历史规律,总是离不开图片及文字的综合,文字史料可以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学生收集和处理信息获取新知识的能力,而图片可以给学生以更深入理解当时历史发生的现状,更加形象地告之学生,让学生在头脑中能形象、鲜活地再现当时的场景,在头脑中通过图片的形式来创设历史学习的情境,增强历史感,增强学习的兴趣。比如在在讲述《空前严重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危机》这一课中,讲到了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经济发展神速,被很多人呢成为“繁荣时代”。当时,家用电器丰富,美国的汽车工业、电器业和建筑业等工业部门现实出蓬勃生机。但是,这些繁荣的背后是一片虚假的信息,1929年10月24日,美国华尔街股票是擦汗那个急转直下,股价狂跌,股票持有者疯狂地抛售股票,股市崩溃。从美国爆发的文集迅速扩展到其他主要资本主义股价,演变为世界性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相继出现经济衰退和萧条。如何让学生来理解这些概念呢?对比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1929年的经济危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这个时候教师就可以运用图片的形式来向学生展示,加深他们经济危机、金融危机的理解。1929年的经济危机可以运用美国往河流中倾倒牛奶的图片形象地告诉学生当时经济危机的影响,而2008年的金融危机可以用美国空置的房子来告之学生由于次贷危机而导致的全球金融包机的爆发,如此以来,学生就会更好地理解这些危机的内涵。此外,在历史教学中难免会遇到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如果就是教师口头上的讲解,学生会难理解,这个时候就可以借助图表的形式来辅助说明,来帮助学生厘清历史、理解抽象的概念。
2.3帮助学生融会贯通
新课程下高中历史教科书编写具有开放性,文字精练,叙述流畅,重视探究性活动的设计。教材从“导言”开始,就提出了一些具有启发性的问题;在课文中间,还有学思之窗;每一本教材都有一些“探究活动课”等。从中可以看出课改的一种取向即是将课程资源的开发利用与培养学生的探究式学习相结合,重视给学生提供思考的空间,让学生尽可能发散思维思考问题,解决遇到的各类问题。在历史教科书中历史图表有助于将复杂的历史知识系统化、量化,帮助学生融会贯通。例子历史年表可以将散见于教材中的历史大事件,有目的性的集中起来,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组合编排,使得学生理解时间与历史的因果关系,以及历史发展进程的概况。历史比较表可以帮助学生整理历史知识,借助比较、分析、归纳方法来把教材中分散复杂的知识条理化、系统化、清晰化。
2.4增加教学活力,提高教师与学生互动的几率
发展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伴随变化着的生活与实践,人类的发展观也在经历演进的过程。历史上不同的发展观是在不同的历史语境中生成的。中国共产党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的科学发展观是国际与国内特定历史语境的产物,它既体现了执政党对以往发展观和生活实践的深刻反思,也充分地体现了党对未来中国发展战略思维的转换。将科学发展观置于尽可能广阔的历史语境中考察,把握科学发展观的主体维度,才能更深刻地理解科学发展观的理论意义。
一、世界语境中发展观的历史演进及其代价的启示
发展观是关于为什么要发展和怎样发展的基本观念。在不同发展观的指导下,世界各民族或国家所选择的发展道路、发展模式和发展战略是不同的。近半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国对于发展问题的认识经历了不断演进的过程。
1.“发展=经济增长”的发展观。
“发展等于工业化过程中的经济增长”,这是以西方发达国家社会发展的经验为依据的传统发展观。它以经济增长为追求的目标,并把GDP增长作为评判发展的首要标准。这种发展的基本理论假定是经济增长可以解决一切社会和政治发展的问题。西方社会自工业革命以来,在传统发展观的指导下,一度出现了单纯追求经济高速增长的热潮。在造就了一个全新的工业社会的同时,也带来了种种发展的危机,社会风险明显增大。基于这样一种事实,传统发展观受到了普遍的批评。
2.“发展=经济增长+社会变革”的发展观。
这种观点认为发展不单是经济的增长,而且包括整个社会结构的变更过程,联合国有关组织的研究者认为,发展是发展中国家整个社会结构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它打破了片面追求经济指标的狭隘思维,注意到真正的发展是经济、政治、文化的多维整合过程。不足的是,这种发展观未能揭示人的系统与自然系统、社会系统与自然系统之间的内在联系,关注了当代的发展而忽视了未来的发展。
3.“发展=合理+可持续发展”的发展观。
这种发展观明确提出了合理的、持久的均衡发展理念,强调以未来的发展规范当前的行为,发展必须是可持续的。1987年,联合国世界环境和发展委员会在《我们共同的未来》一书中正式提出,发展必须是“既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危及后代人满足其需求的发展”,即主张实现在地球生态系统基础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这是基于工业社会发展过程中所付出的成本以及所造成的消极后果或负面效应而作出的反应。
4.“发展=以人为中心+社会综合发展”的发展观。
这种以人为中心的综合发展观,突出了人本身的自由、平等和全面发展,提出发展应以人的价值、人的需要和人的潜力的发挥为中心,充分重视人的主体性。这就把发展的视角从“物”转向“人”,强调发展应以人为中心。法国著名经济学家佩鲁曾在《新发展观》中谈到:“发展是同时包括经济增长和社会——人的进步,具有整体性、综合性和内生性的一体化过程”。他的这一发展思想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人们将其称为“综合发展观”。从世界范围看,从传统发展观到综合发展观的演进,表明人类对发展观的认识在不断变化,从中不难发现一些发人深省的问题。
第一,传统发展观遵循的是“以物为本”的发展思路,即把物质财富的增长看作人类发展的最终目的,认为现代化的目的就是实现社会财富的数量。从人性观视角看,这一发展观是以经济人假设为前提的,即人被看作本质上是一种经济的存在物。西方现代化语境中的发展思路实际上是一种“以物为本”的思路。这种见物不见人的单纯发展模式中,人的全面发展受到漠视,人的精神世界陷入危机,人的社会交往出现障碍。物质世界的丰富,却导致了人的异化,人的个性被压抑。由此可见,这种传统发展观是与人的丰富的发展需要相悖的。
第二,由于传统发展观没有考虑自然资源存量的消耗和折旧,使经济的增长往往是通过对自然资源大规模的破坏实现的,持续不断的经济增长目的,无限制、人为地使物质消费欲望膨胀,消费主义成为社会思潮。沿着这一发展思路,人类发展的轨迹势必以自然资源毁灭性的破坏换取经济的增长,人类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第三,传统发展观是以科技为本的价值取向为语境的。17世纪以后,科技的长足发展及其应用,使现代科技在西方社会被一些人神化了。许多人相信,科学技术是万能的,它可以帮助人类解决经济发展中遇到的一切难题,从而保证经济的快速、无限增长。依据传统发展观,既然地球资源是无限的,人类依靠科技进步而寻求的经济增长当然也是无限的。在这一话语系统中,自然界被人类征服和改造的空间当然也是无限的,科技对自然的征服,人类对自然的索取都是合理的。当我们反省“科技本位”的价值理性时,深刻的历史教训告诉我们,科学技术既可以用于对自然资源的合理开发和有效的利用,也可以用于对自然资源无度的掠夺。“科技本位”的价值观一旦膨胀,其结果势必造成现代社会的畸形发展和人的异化。
二、中国语境中的发展观演进及其历史的局限
科学发展观是在当代中国特定的语境中形成的。作为与时俱进的发展理论,中国社会的发展观同样经历了历史的演变过程。科学发展观是历史演进中发展观的飞跃。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发展观大体上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
第一阶段,建国初在发展问题上,我们以苏联的发展模式为样板和参照系,建立了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实行的是一条国家优先发展重要工业来推动经济增长的发展战略,发展的核心是如何实现经济的高速增长。在这种观念指导下,我国的经济得到飞速的发展,初步建立了我国的工业化体系。但在发展观上始终存在片面性,具体讲:一是我们在发展问题上坚持的是一条单要素突进战略,即只注重工业的发展而忽视了社会多方面的协调发展,其结果导致国民经济比例失调。二是“统筹兼顾、综合平衡”的发展思想为的“左”倾思潮以及的“以阶级斗争”为纲所代替,中国的发展付出了沉重的历史代价。
第二阶段,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进入改革开放的历史时期,我国开始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从封闭转向开放。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党的第二代领导集体,创造性地提出了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思想理论体系,成为邓小平理论的主要内容。其中,在经济发展观上,用以人为中心的综合发展观取代了以商品为中心的经济发展观。在发展思路上,邓小平理论强调把全面可持续发展作为制定政策和发展战略的基本原则,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作为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要目标。应该说,这些发展思想都为科学发展观的提出奠定了理论基础,构成了科学发展观生成的历史语境。
第三阶段,以为核心的党的第三代领导集体对发展观做了历史的总结和新的探索,提出了全面发展观的思想。同志在十四届一中全会上发表的《正确处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若干重大关系》的讲话,概括了我国现代化发展的十二个关系;党的十五大提出了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问题;2l世纪初,党中央提出了“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进一步明确了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战略目标和基本指导思想;党的十六大提出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政治、文化全面发展的目标。在批判反思我国社会发展的得失,借鉴吸收西方发展理论的基础上,以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在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上,明确提出了“五个统筹”的科学发展观。这是中国共产党浓缩了党的几代领导集体关于发展的基本思想,是发展观的历史总结和超越,是关于发展理论在中国社会发展实践中所达到的新境界,是在世界与中国双重历史语境中发展观演进的结果。 三、科学发展观的理论境界与价值指向
科学发展观是在中国社会发展语境中生成的理论观念,具有独特的中国意蕴,体现了对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的继承与创新,达到了新的理论境界。
二、利用历史杰出人物事迹对学生进行思想品德和革命传统教育
中国历史上涌现出无数的英雄,他们为了民族的独立,国家的富强,抛头颅,洒热血,所有这些高贵的品质都是哺育青年的沃土。如古代就有郑成功,康熙保卫黑龙江流域等,这些都可成为教育学生对抗外来侵略、维护国家统一的极好素材。又如,陈玉成面对敌人的刺刀,高呼“大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表现了他为了理想、为了革命宁死不屈的崇高气节。再如“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谭嗣同,为了变法的成功而率先垂范,笑对死亡。还有胸挡枪口,牺牲生命;舍身炸碉堡,为国捐躯等。这些英雄人物的事迹都会使学生为之动情,利用好这些生动、感人的素材,必将有利于培养学生正确的道德观,激励广大中学生为振兴中华而努力拼搏。
三、利用历史上的反面人物、史实对学生进行价值观和四项基本原则教育
历史是绚丽多彩的,既颂扬英雄人物,又贬斥丑陋角色。在讲到反面教材时,我们不妨用对比教育法,使丑的更丑,美的更美,也让学生在对比中分清美丑,明辨是非,从而受到深刻的思想教育。如讲到岳飞抗金时,引导学生把岳飞和秦桧这对正反人物活动进行对比,岳飞的精忠、英勇和秦桧的卖国、可耻形成鲜明强烈的对照,学生从对比中受到岳飞精神的感染,从而抛弃秦桧那种千夫所指的价值取向。又如,讲到《南京条约》中清政府割让香港岛给英国时,联系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的现实,引导学生进行对比,分析出现相反结果的原因,从而使学生看到清政府的软弱无能,充分认识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四、利用历史中“法”的演变对学生进行法制教育
历史教材中多处明显提到法制,我们要善于捕捉,让学生对法的沿革及其实质有一个系统的认识,从而受到法制教育。在历史教材中,中国史部分最早提到“法”的是第一个奴隶制国家——夏朝。此后,有更严酷的秦法。汉朝的刘邦更是主动守法,与民“约法三章”。中华民国成立后,孙中山为了巩固革命成果,颁布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并领导了后来的护法运动。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共产党和政府对“法”更加重视,不断完善社会主义法制,为建立民主法治社会而奋斗。世界历史教材中,也不乏“法”的例子,如《汉谟拉比法典》,成为奴隶社会法制的典范。通过学习,让学生懂得法的作用、法的本质,帮助学生形成法制观念,并最终自觉守法,这对于降低青少年违法犯罪率是大有裨益的。
在西方国家里,成体系的历史哲学是18世纪以后产生的,任何理论的出现都是与其产生的时代紧密相关的,历史哲学的出现亦是如此,它也是经历了对社会历史基础沉淀的过程而产生,近代的工业的超级繁荣使社会化大生产成了主要的生产方式,以往的社会结构一去不复返,人在社会活动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人类对于自然的影响和作用的日益深远,能力的提高和社会的进步使人类对于历史发展的观点发生的新的变化。
西方的的历史哲学像一棵令人欣喜的树苗,到了19世纪开始向两个方向分枝发展,一个是思辨的历史哲学,19世纪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成为了思想家们研究历史哲学的旗帜性经典。黑格尔是以他的“绝对精神”阐明了自己对于历史的必然性的认识。在思辨的历史哲学中对于历史哲学的必然性认识是普遍的,而与思辨的历史哲学相对的就是分析的或批判的历史哲学了,分析历史哲学的兴起主要得意于分析的哲学日渐成熟,它对于以黑格尔为主要代表的思辨的历史哲学进行了彻底的批判,为分析的哲学为历史哲学提供了有力的论证基石,它们狠狠地批判了以往思辨的哲学方式,他将历史哲学的眼光从对于历史本身的研究引到了对于历史知识的探讨上来,在这个过程中,人的地位得到了突显的提升,人们开始注意到,历史是人对于人类发展过程的理解,认为历史哲学的首要任务并不是解释历史本身,而应该是解释历史知识,随着认识的不断发展。实证主义的出现对于分析或批判的历史哲学功不可没,当实证主义将历史当成和自然科学同样的一门学科的时候,分析或批判的历史哲学在哲学的土壤里得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份养料,传统的思辨历史哲学承受不了自然科学的攻击日渐式微,但历史并没有被自然科学湮灭,哲学家们对于历史的独立性作出了很大的努力。而分析或批判的历史哲学正是这种努力产生的结果。
文德尔班在其著作《精神科学引论》中曾指出自然研究的是物质,而人文科学则是研究的人的精神,他最早提出了对于历史知识的认识,虽然这只是分析和批判历史哲学的开始,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影响,但时间证明,他的理论对于历史哲学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价值,批判的历史哲学以否定历史的必然性为主流,但角度各不相同,有的是从科学分类的角度出发,也有的是从历史认识具有特殊性这一角度出发的,弗赖堡学派的文德尔班和李凯尔特都是以分析和批判的历史哲学的方法来构建自己的理论的,李凯尔特在历史哲学方面成绩斐然。他的思想与他的老师文德尔班如出一辙,二人都努力想将康德的先验哲学在历史哲学领域展露手脚,李凯尔特将文德尔班的理论进行了系统的阐释和理解,使之更加系统和完整。对自然科学与文化科学的分类是其思想的核心,“一般性”是自然科学的核心思想。而历史哲学则是“个别性”知识。记录的都是特殊的事件和知识,的都是将自然科学与历史哲学对立起来,强调其不同,在他的哲学里,历史就是只出现一次的,不重复的或偶然重复的个别事件,是不能构成科学规律的,这是与自然科学不同的地方,因此也是形成自然科学的界限,自然科学才是规律性的科学。那么,历史究竟有没有规律可循呢?这个在西方历史哲学上被问了千万遍的问题究竟是肯定还是否定呢?如果在卷帙浩繁的哲学资料中寻找答案,无非就是两种对立的观点,而这两种观点正是代表了李凯尔特历史哲学的理论与唯物史观之间的对立。新康德主义对于历史的“个别”论,如果抛开其合理性与否暂不去讨论,它的确在历史哲学的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凯尔特的历史理论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发展起来的,由于其理论的特殊意义和贡献,国内外对于其理论的研究也产生了很多重要的成果,下面主要介绍李凯尔特历史哲学的研究现状及发展趋势,对其整体哲学思想的研究报告只作简要概括,以求重点内容的集中和统一。
如:美国布法罗大学教授,著名史学专家,格奥尔格・伊格尔斯在他的著作《德国的历史观》中围绕对十九世纪到当代的德国历史观和德国民族史学思想传统进行了讨论,在此书的第六章“历史主义的危机”中对文德尔班、李凯尔特等的历史哲学理论进行了哲学批判,提出了作者对弗赖堡学派特别是对李凯尔特历史观的认识。并发出了德国的历史研究绝非如德国历史学家们声称的那样科学和客观的感叹。
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涂纪亮在翻译了李凯尔特的《自然科学和文化科学》的基础上对李凯尔特的历史理论有深刻的研究,他在《李凯尔特历史哲学批判》中曾指出“否认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存在,攻击历史唯物主义,是李凯尔特历史哲学的最终目的,也是他的历史哲学所负的社会使命”。他的理论为国内李凯尔特研究提供了很有价值的参考。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赵修义和童世骏合著的《马克思恩格斯同时代的西方哲学》的第三篇《科学方法论》及的第二章中及第五篇《价值论》中系统详细的阐述了文德尔班、李凯尔特将自然科学与文化科学对立的思想以及李凯尔特对于“价值”在自然科学和文化科学中的独特解释,并对其理论作出了思考和评价。
一、地理学的观点
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对象是整个人类历史时期地理环境变迁及其规律,这个地理环境既指自然、也包括人文地理环境,所以历史地理学就其学科性质而言,它是一门地理科学,是地理学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就研究所依据的资料和方法而言,它又具有历史学科的属性。所以有人说历史地理学“它是在两个母体中孕育、发展起来的学科”④。
侯仁之最早阐明了历史地理学是现代地理学一个组成部分的基本观点。他着重说明历史地理学与沿革地理学之间的本质区别,指出今天的地理不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而是从以往不同时代的地理中发展演变而来的,今天地理上的一切现象都植根在过去的地理中,且有它发展演变的客观规律存在,因此他系统地阐述了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对象、任务、方法和意义,说明历史地理学是现代地理学的向后延伸部分,其主要研究对象是人类历史时期地理景观的变化,主要工作不仅要复原过去的地理景观,而且还要探求其发展演变的规律,阐明当前地理景观的形成和特点⑤。
谭其骧、史念海两位对侯仁之阐述的观点均表示赞同。谭其骧承认:“就学科的性质而言,历史地理学并不属于历史学,而是地理学的一个分支”⑥,“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对象是历史时期的地理”,“它是一门地理科学,是地理学的一个组成部分”⑦。史念海则认为:“以前历史地理学还属于历史学的范畴,自然要运用治史的方法进行探索”,“既然是地理学的组成部分,就该兼用地理学的方法从事研究”⑧;曾明确地表示:“中国历史地理学应该是属于地理学的范畴,但也可以作为历史学的辅助学科”⑨。他在别的论文中,系统而又概括地阐述了中国历史地理学悠久的渊源及其发展过程,充分肯定了历史地理工作者对国家建设所做出的成绩,鼓励大家继续发扬历史地理学有用于世的作用,以期这门学科不断发展和壮大⑩。韩光辉回顾了中国、欧美、俄国历史地理学发展的全过程,得出全世界历史地理学发展均存在沿革地理研究、近代历史地理和现代历史地理学三个阶段的结论(11),与侯仁之的观点殊途同归。
历史地理学作为现代地理学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个迅速发展起来的新学科,发展到20世纪80年代初已是无可争辩的事实(12)。虽然在基本理论问题已取得共识,但面临的新形势对学科理论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侯仁之的《再论历史地理学的理论与实践》(13) 就是对此作出的回答。他认为,历史地理的研究范围,必须扩展到地质史的最后时期,也就是随着人类的活动能力逐渐加强,并开始在自然环境上产生了日益显著的影响以后的时期,指出目前我国地理学正经历着一个重大的变革,而且是极有利于历史地理学的发展。他科学地倡议开展系统的“区域链”研究,对整个历史地理学科都具有指导意义。90年代初,他又高瞻远瞩地指出:“可以用之于研究当前地理问题的现代科技手段,如何引用到过去时代的地理问题的研究中来,正是我国历史地理学今后发展的关键所在”(14)。他的这一系列论文阐明了历史地理学作为现代地理学一个组成部分的重要意义和作用,从而为现代中国历史地理学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二、历史学分支的观点
历史地理学中的沿革地理在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沿革地理主要是研究历代疆域、政区、地名、水道的因袭与更易,长期以来是历史学的一门辅助学科,它的成果长期被视为给历史学的研究提供一个空间舞台。按过去的四部分类法,地理著作一般都归入史部,沿革地理自然属历史学范畴,历史地理学科从而也属于历史学,所以以前有的学者将它作为治史的四把钥匙之一,但是至今还有学者将历史地理学狭隘地理解为考证古地名方位的(15)。
现在学界多数人赞成侯仁之的意见,历史地理的学科属性是毫无疑问的;但也应该充分注意其他意见中的合理部分,历史地理研究的对象虽然不是历史,但由于是历史时期的地理现象主要依靠历史文献记载,使用历史学的研究方法,其成果更多的是为历史学所利用。地理学本身的研究范围就包括了自然、人文两个主要方面,历史地理学具有一部分人文社会科学的特性是很自然的事。
在1982年召开的全国历史地理学术讨论会上,谭其骧作《在历史地理研究中如何正确对待历史文献资料》的学术报告(16)。他针对那种认为研究历史地理只需要多做野外考察、只需要学会地理学的研究方法的片面认识,指出就研究方法而言,历史学的方法的重要性至少不下于地理学的方法。事实证明,离开了文献资料,不仅历史经济地理、人文地理无法研究,就是历史自然地理的研究也不能取得应有的结果。
历史地理学界以往的研究过于偏重古代,研究时段的下限应该与当代相衔接,这一状况近年虽有所改变,仍然是一个薄弱环节,因而邹逸麟、吴松弟呼吁历史地理工作者“尤其要注重研究与经济建设有关的重大课题”,建议“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历史时代应尽量后移,尤其要加强对明清乃至民国时期历史地理的研究”,“注意将历史状况与现今状况进行比较,在深入细致研究的基础上找出规律性的东西”(17)。的确,历史地理学在边界谈判、政区改革、地区差异、经济开发、城市规划、生态保护、减灾防灾、人口与移民、民族分布、国土整治等很多方面都能提供决策咨询,可以“古为今用”,所以他们的呼吁是十分中肯的。
三、异彩纷呈的新说
历史地理学属地理学也好、属历史学也好,都有各自的道理。值得注意的是,学者们还从不同角度提出了层出不穷的新说,认为它是边缘学科者有之、认为它是社会学科者有之、认为它是独立学科者有之,有学者还引进、介绍、总结国外的历史地理学理论(18)。
最早提出历史地理学是边缘学科观点的是黄盛璋。还在20世纪60年代,他对历史地理的研究对象和范围、任务和作用、学科性质、研究方向等问题,系统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认为历史地理学就其学科分类说,是地理科学的一部分,就其学科性质说,则既是历史学和地理学之间的边缘科学,又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的边缘科学;提出无论从学科的研究规律或学科的研究特点看,历史地理学的研究重心都必须放在人类改造自然的问题上(19)。钮仲勋也认为它是一门新的边缘学科(20)。后来黄盛璋发表《论历史地理学与地理学》(21),再次强调“历史地理学是地理科学一个分支,也是历史科学与地理科学之间的边缘科学”。
盛叙功认为它属于社会科学范畴。他在《历史地理刍议》(22) 一文中,极力反对把历史地理学分属于自然和社会两个不同科学范畴,他认为研究历史上自然地理环境变化的只“应属于古地理学或自然史的领域”,而历史地理学应该“是研究各个历史时期各个社会发展阶段上,人类在地球上的活动发展变化和地区分布的规律和特点的科学”,“属于社会科学的范畴”。
青年学者尹国蔚回顾了中外学者关于历史地理学科性质的历史说、地理说、边缘学科说等各种观点,比较分析了关于这一理论问题中存在的四种矛盾,即二元性论、边缘与非边缘之争、自然与人文之争、历史地理从属于现代地理的自相牴牾,认为时至今日,对历史地理学科性质的认识不应再囿于传统观念的束缚,不同学科出身的人从事这项工作正好说明历史地理学的博大精深,因而他将历史地理学重新定义为:它利用历史学的方法而非历史、利用地理学的方法而非地理,与历史、地理相关而非介于其间或边缘,它是一门关于有史以来自然与人文地理现象兼包并蓄的独立的综合性学科(23)。李令福也认为,历史地理学今后可能走向独立,成为一门既不属于历史学、也不属于地理学,而是一门关于有史以来自然与人文地理现象兼包并蓄的综合性独立学科(24)。这个观点正确与否有待于学术界的检验,但这种勇于探索、对传统观点提出挑战的精神则是值得提倡的。
“历史地理学已经存在几十年了,但今天我们依然要呼唤它的新生”。这是孙天胜、曹诗图在《历史地理学的名实之辨》一文(25) 中提出的观点。该文从学科性质、历史根源及客观现实等方面入手,指出“历史地理学”命名上存在着名、实不符问题,认为目前的历史地理学研究内容应归属于地理历史学的学科范畴。在这里,他们提出如此前所未有的观点和名词,虽未必能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同,但也许会促进学科理论探讨的进一步深入。
四、学科体系及各分支学科理论的探讨 改革开放以来,对历史地理学科理论的探索已不限于学科整体,20世纪90年代以来已经深入到历史自然地理、历史人文地理各个分支领域。
编绘历史地图是历史地理学领域取得的最突出的成就,早在20世纪30年代即有讨论(26),《中国历史地图集》、《北京历史地图集》、《西安历史地图集》分别是复旦大学、北京大学、陕西师大历史地理学术单位的代表作,因此历史地图编绘的经验、教训值得总结。《中国历史地图集》除了内容丰富、收罗宏博的特点外,还在科学性、思想性和精确性方面大大超过了其他同类地图集。黄盛璋《编制历史地图的一些理论与方法上初探》对历代疆域、政区、交通、产业分布地图的绘制提出了一套系统的做法(27)。韩光辉、尹钧科、俞美尔在全面总结《北京历史地图集》方面连续发表三篇论文(28),就历史地图集的编制内容、性质、理论基础、历史地图(集)与读史地图(集)的本质区别等基础理论问题,以及历史地图(集)的总体设计和技术处理的具体细节进行了深入系统的探讨,这对促进我国城市和区域历史地图(集)的研究编制将有所裨益。有的学者还提出了历史地图为国家制定长远规划提供宏观趋势图幅的设想(29)。不过,总体上对这方面的理论性研究还相当缺乏,对已有历史地图的评论也很不够。
若说在编绘的方法上有所新的突破,则要数20世纪末开始的chgis项目。 葛剑雄认为:理想的数字化历史地图集不仅将基本解决《中国历史地图集》这类印刷地图所难以解决的矛盾,而且汇时间、空间、人类活动的各种信息于一体,成为一套具备各种不同层次的检索手段和链接、完全开放的、具有无限开发潜力的历史地理信息系统,成为各类历史地理信息可靠的空间平台。经过多年的探索与筹备,“中国历史地理信息系统”(china's historical geography information system,缩写为chgis)项目已于2000年启动(30)。
关于自然环境演变的研究,过去主要局限在有文字记载的近三、四千年的时期以内,极少涉及到“史前”时代。侯仁之指出最近研究的趋势已开始上溯到地质时代最后阶段的全新世,从而与古地理学的研究直接衔接起来,即从未经人类干预的原始地理景观的形成开始,去逐步复原在历史时期内由于人类活动而发生变化的整个过程。这必将更全面更深刻地揭示出人类活动如何一步又一步改变了大地的自然面貌,并为进一步利用自然改造自然提供更加可靠的科学依据(31)。张修桂认为:作为全新世环境研究的中坚力量的历史自然地理工作者,除了继续发挥本学科在晚全新世研究的优势、深入发掘历史文献资料进行科学地分析研究之外,应当努力吸取相关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并如侯仁之所倡导的拓宽自己的时空研究领域,更好地研究历史自然地理演变的全过程,为经济建设和环境保护工作做出更大的贡献(32),并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历史自然地理的研究是历史地理学领域中最具生命力、最为繁荣的一个分支学科”(33)。毛曦从人地关系论、历史文化地理学研究对象、历史文化发展连续性等方面论证了旧石器时代纳入历史地理学研究范围的必要性与可行性(34)。朱士光曾预言:“历史自然地理学将是中国历史地理研究中最有生机、最富社会价值的分支之一。历史自然地理学家应更加积极努力,把握当前的大好时机,大力进取,使历史自然地理学得以屹立于当今现代科学之林,发挥出自己应有的作用”(35)。
随着研究工作的继续深入,历史自然地理学逐渐与某些分支学科密切结合起来,从而派生出新的历史地理学的分支——“历史地貌学”。曾昭璇《我国某些历史地貌学问题的刍议》(36),指出历史地貌学主要研究人类历史时期地貌的变迁,不但复原过去时代地貌情况,并且要寻找地貌变化规律性,说明目前地貌形成的过程和特点。他从理论高度提出独立框架,创建了历史地貌学这一历史自然地理的分支学科,填补了学科的理论空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曾昭璇、曾宪姗合著《历史地貌学浅论》(37) 是目前国内外这方面的第一部专著, 书中明确指出:历史地貌学是研究历史时代地貌的变迁即第四纪全新世以来的地貌发育,有两个具体任务:第一个是古代地貌的复原,第二个任务是地貌年代的确定。正是由于历史地貌学可对地貌发育过程的规律性进行科学的研究,人们便可根据其规律提出对生产实践的意见,这就反映了历史地貌学为生产建设服务的重要价值,展示了这个新兴学科发展的光辉前景。张修桂则提出了中国历史地貌学性质、对象、内容、方法等基本问题的构想(38)。历史地貌学的创立,是历史地理学界的一件大事,更是历史自然地理学研究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沙漠化是全球中纬度地带受到的共同威胁,中国的沙漠地貌面积广阔,沙漠研究走在世界前列。侯仁之开创了历史沙漠地理研究领域,成就斐然。李并成以河西走廊历史上的沙漠化研究为例,探讨了历史沙漠地理的有关理论问题,总结了沙漠化的四种途径(沙漠化发生的地域、沙漠化作用的途径,沙漠化发展的趋势、沙漠化土地的逆转),认为因绿洲水资源的移动和重新分布而导致绿洲的转移过程,并不一定意味着绿洲的缩小或消失,沙漠化土地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逆转的(39)。后来,李并成又探讨了人口因素在沙漠化历史过程中的作用(40)。这是对历史地貌学理论的深化。
沿革地理研究中,历代疆域与政区的研究是传统舆地学的核心内容之一,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最为丰富、方法最为完善,但还没发展到历史政治地理学的程度。为此,周振鹤在《建构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的设想》(41) 作了系统论述。他认为观察中国古代的政治地理学可以从思想家对于理想政治制度中地理因素的阐述、历史学家或地理学家将地理要素作为政治体制一个组成部分的观点、政治家的利用地理因素解决政治问题的具体操作过程三方面着眼,指出政治地理学“对国家尺度而言,则有疆域的伸缩、与邻国的地缘关系,有边疆区与核心区的变迁,有首都定位的地缘政治基础等等。对地方尺度而言,重点则是行政区划与行政中心的变迁”。所以在他眼里,中国历史政治地理学的研究在行政区划方面应该包括以下三个步骤:第一,应该仍以复原疆域政区历史变迁的全过程为目的。第二,应该是就疆域政区本身的要素来进行分解式的以及政治学角度的研究。第三,工作的重点在于研究政治过程对地理区域变迁的影响。作者因此倡议,这一切都有待于我们从丰富的历史文献中去研究,“从而在历史政治地理研究方面以至政治地理理论建构方面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在不远的将来,“历史政治地理学”有望取代传统的历代疆域与政区研究。
历史城市地理是历史地理学中最为成熟的一个分支。马正林阐述了城市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对象和任务,认为作为历史地理学一个活跃分支的城市地理学,其研究对象是具有地理实体的城市,所谓地理实体就是指整个城市的地理基础、地理特征和地理价值;其研究任务就是要揭示地理条件在城市发展中的作用和规律性,为当前的城市规划、建设服务(42)。李孝聪认为,城市史和历史城市地理学的研究不能总局限于单一城市的描述,应从历代区域中心城市入手,阐明区域城市体系形成的原因和过程。同时,加强历史城市地域结构和文化分异的对比研究,将是多学科方法的引入和开展中、外城市比较研究的一条途径(43)。严艳等探讨了历史城市地理学的理论体系及其研究内容(44)。
中国古代以农立国,农业是先民的主要生产部门,所以历史农业地理研究应该是所有历史地理研究中最为主要的领域,可惜目前重视程度不够。最近20年来,在史念海倡导之下,这一领域取得了很大成绩,已出版专著十余部。王社教探讨了历史农业地理学的一些基本理论,认为它是研究历史时期农业生产诸要素的地域分布及其相互间作用、变化、发展规律的科学,其研究内容主要包括人口的增减和垦田的盈缩、农作物的构成及其分布、农业生产的区域差异、规律的总结等方面;可划分为区域性历史农业地理、专题性历史农业地理和历史农业地理学理论等多种类型和层次(45)。王社教《关于中国历史农业地理研究的几点思考》(46) 分析了现有的巨大成绩和在内容、理论、水平三方面的不足,指出了今后应加强对农林牧副渔各业的综合整体研究、积极开展对西部内陆地区的研究等四个努力方向。同样,李令福认为,历史农业地理学是历史地理学中历史经济地理学的一门分支学科,主要研究历史时期农业生产布局及其结构的演变发展过程与规律,具有鲜明的区域差异、时展与结构综合的特性,“时间”、“空间”、“部门”构成了历史农业地理学的三大要素(47)。萧正洪系史念海高足,其专著《环境与技术选择——清代中国西部地区农业技术地理研究》一书的出版,被认为“标志着历史农业地理学理论体系的完善和成熟”。
历史文化地理是新兴领域,近年的成果很多,但对于其理论探讨稍显不足。雍际春《论历史文化地理学的研究对象、科学内容及其任务》一文(49),论述了历史文化地理学的一些基本理论问题,指出历史文化地理学研究的科学内容主要包括历史时期文化的源地、文化传播、文化区域、文化景观的空间分布以及文化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等方面,并同时提出了六大研究任务。毛曦对历史文化地理学的学科界定、学科属性、主要内容、研究方法等问题进行了有益的探讨(50)。“历史宗教地理学”是介永强提出的概念,他认为历史宗教地理学是历史文化地理学的分支学科,是研究历史时期宗教形成、传播和发展的区域性特征及其分布变迁规律的一门学科,它包括理论、部门、区域三大部分,研究内容主要有历史时期宗教源地的形成、宗教传播的途径、宗教景观的分布、宗教的区域性特征以及历史时期地理环境与宗教发展的相互关系等,除历史学、地理学方法之外还需要借鉴民族学、文化学、考古学等成果和方法。
中国的古典文学发达,胡阿祥提出了“文学地理”新观念,并对于如何运用历史地理学的理论与方法来探讨历史时期文学现象的地理分布、组合及变迁,揭示文学与地域的关系等问题提出了一些很好的构想(52)。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多民族国家,故历史民族地理研究十分活跃。黄盛璋、孙进己、刘锡畴曾就历史民族地理学的有关理论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53)。李并成在《西北民族历史地理研究刍议》(54) 一文中将其归纳为,历史民族地理学研究的对象主要是历史时期不同地域上的民族及其民族群体的起源、发展、迁徙、演变的历史过程及这一过程和地理环境的关系,并倡议展开西北历史民族地理研究,包括民族分布地域、活动范围的进一步研究、民族迁徙路线的研究、民族城邑聚落的研究、民族古地名研究、民族农牧业土地开发及其对自然环境影响的研究等五个方面。提出这些认识,必将促进从地理角度研究有关民族问题。
龚胜生提出了创建历史医学地理学的设想(55)。他认为,历史医学地理学是研究历史时期人类疾病、健康与地理环境相互作用关系及其空间分布变迁规律的新兴学科。这门学科不仅对地理学、历史学、灾害学等学科理论体系完善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地方病防治、人口优生优育、中药资源开发与保护、环境变化、健康预警等具有现实指导意义。其主要研究领域有历史疾病地理、历史健康地理、历史药物地理、历史灾害医学地理、历史医学地理学史、历史医学文化地理、历史环境医学地理、历史军事医学地理等。研究方法主要有历史文献分析、野外实地考察、医学地理制图等。他还对中国先秦两汉时期的疾病地理思想和健康地理思想作了深入探讨(56)。
历史社会地理是历史地理学的一个新兴分支,王振忠倡议最早,他的《社会史研究与历史社会地理》阐述了历史社会地理研究的价值和意义,认为它的研究内容是历史时期各地人群的形成、分布及其变迁,研究地理因素对社会现象的影响,社会风尚的区域特征等,力图汲取社会史、文化史及人类学研究的相关成果,对各地人群、社会现象及社会风尚等诸多方面作地理的透视。主要内容包括:1、 历史时期社区的地理研究,研究不同自然地理背景下,经过历史传承积淀而形成的社会文化及其在异地的扩散和传播。2、历史时期社会现象的地理研究,它包括“区域人群”、风俗地理和社会变迁,以及从事历史社会地理研究的基本史料的发掘和利用等(57)。吴宏岐等撰文《历史社会地理学的若干理论问题》(58) 认为,历史社会地理学来源于历史学、地理学和社会学,即是历史地理学一个带有部门性的综合性分支学科,也是社会地理学一个带时序性的分支学科,其研究对象是历史时期的社会,包括各种社会集团的区域分布、形成过程、空间结构、行为特征、心理差别、社会问题及时空演变系统,研究内容为历史时期的社区研究、不同区域人群兴衰的地理背景、不同区域人群的空间结构及时空演变规律、不同区域人群的社会行为和历史时期社会问题的空间研究。
关于历史科技地理,赵海军《论历史科技地理》(59) 在深入分析我国辉煌科技史基础上,阐明了进行历史科技地理研究的必要性,初步构建了历史科技地理学科的轮廓。
现代地理学发展趋势之一是展开区域研究,历史地理学也莫能外。1998年在沈阳召开的历史地理学术会议,主题就是历史区域地理。在历史区域地理学理论上,韩光辉、朱士光、邓辉、侯甬坚、鲁西奇均有建树(60)。侯甬坚探讨了华夏民族在先秦等时代业已形成的划分不同地带的区域观点,以及一整套原则(61)。鲁西奇继发表《论历史地理研究中的区域问题》后,又发表了续篇《再论历史地理研究中的区域问题》(62),深入阐述了建立连续的区域历史地理剖面是历史区域地理研究的重要思路。
除了上述以外,还有学者呼吁建立其他的学科分支如历史边疆地理、历史灾害地理等(63),因无公开,在此姑妄一提。
中图分类号:N04;H059;K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8578(2012)05—0023—07
一“Geographical history”翻译引起的思考
地理学与历史学关系庞杂,专论地理学与历史学关系的著作较罕见。1901年,乔治(H.B.George)以历史学的视角出版《地理学与历史学的关系》,是第一部以之为题的著作,重版多次1。之后是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达比(H.C.Darby)《历史学与地理学的关系:在英格兰、法国和美国的研究》一书,内容着重论述历史地理学的性质2。接下来就是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贝克(Alan R.H.Baker)《地理学与历史学——跨越楚河汉界》一书3,已由国内学者阙维民等翻译出版。
地理学与历史学关系的一面,即在于面对共同研究主题时学科建构的关系,过去是“历史地理学”的学科归属问题,有归属地理学和历史学两种观点①。现在看来,可能不仅于此,尤以贝克给出的维恩图(见图1)引出议题3。
在该图中,地理学与历史学关系的核心非常明显: historical geography和geographical history。而且,贝克非常明确地说:“‘historical geography’是具有地理学视角的学科,‘geographical history’是具有历史学视角的学科。” 4在此,关于historical geography译为“历史地理学”是没有分歧的,也是国际通用的术语。但关于geographical history,则或译为“地理学史” 4,或译为“地理史”5,似有商榷之处。
一方面,如译为“地理学史”,虽将geographical history置于学科范畴,但此译法有令人费解之处。首先,“地理学史”一般而言用的是history of geography,鲜有geographical history;其次,“地理学史”,中英直译“地理学的历史”,并无不妥,指称的是地理学作为一个学科的历史,即地理学学科发展史,从属科学史范畴,这是学界所认同的,但这与该书主题“地理学与历史学的关系”没有直接的关系。
另一方面,如译为“地理史”,则同样费解。“地理史”或可理解为“地理学的历史”,或可理解为“地理环境史”(history of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若是后者,则按目前学科来看,地理环境史,既可能是人类或文明以前的环境演变,是“古地理学”的研究范畴;也可能是人类或文明出现以后的环境演变,是目前历史地理学研究内容之一。这两种理解,均与该书“地理学与历史学的关系”这一主题相去甚远。同时,若理解为“地理环境史”,并不属于学科范畴,也与贝克所论不及。
后来,贝克在Classifying Geographical History一文(该文是少见且于近年发表的专论geographical history的文章,文章对geographical history做了历史的回顾和学科内涵的建构)②对geographical history一词的论述,充满批判地梳理,并强调该词的“学科”地位,而且几乎与“地理学史”(地理学的学科发展史)和“地理史”(地理环境史)在学科意义上没有多少关联6。
另外,著名地理学史家格雷戈里(D.Gregory)和约翰斯顿(R.Johnston)等所编《人文地理学词典》将geographical history作为一门学科看,且是对历史地理学新的挑战7,且该书中history of geography(“地理学史”,作为地理学学科发展史的学科)是单独词条,论述geographical history时与之没有关联。而且,贝克在Classifying Geographical History一文中也引用了《地理学与历史学——跨越楚河汉界》一书,但明显不是在讲作为地理学学科的历史。
故此,geographical history的前述译法,值得商榷,应当有另一个确切的译法,且应译为一个独立的学科名为妥。
拙文以为,geographical history一词,应译为“地理历史学”为妥。对此译法,除去对思想的解读外,在国内亦有学者呼吁应把“地理历史学”作为一门与“历史地理学”有关联的学科看待,给予重视。
唯物史观。
【作者简介】周祥森,河南大学世界历史研究所教授,《史学月刊》编审,博士研究生
导师,主要从事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
关于1978年以来新时期史学方法和史学方法论发展情况,从1980年代的史学方法论热趋于“降温”并发生“转向”的1990年代初开始,就陆续地有史学理论和史学史学者以不同的形式做了堪称充分的整理或综合的述评。
例如,蒋大椿对最能反映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成就的史学系统方法和史学中的跨学科方法的讨论情况,对历史科学研究中应用最广泛的历史比较方法的研究情况,都分别做了专题性的概述和分析,并对1949年后中国史学方法研究的基本历程进行了梳理[1]。李振宏对整个20世纪和新时期的史学方法论研究分别做了具有很强的条理性和理论性的总结[2]。关于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实际发展过程,李振宏把它划分为两个阶段:1980年代史学方法论研究热情的空前高涨;1990年代以来史学方法论研究的沉寂与转向。根据1980年代史学方法论研究所显现出来的思维路径,李振宏梳理出了对第一个阶段史学方法论的发展进行批判所能遵循的自然线索。他指出,1980年代史学方法论研究“在三个方向上思考问题。一是我们长期以来所奉行的唯物史观,有没有重新检讨的必要;二是在以唯物史观为指导的同时,是否应提出建立历史学科自身的方法论体系;三是在唯物史观为我们提供的研究方法之外,是否还需要探讨新的方法论途径。在这三条思维路径上,人们很快有了统一的肯定性的认识,并由此推动史学方法论研究步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从改革开放之初到80年代末,史学方法论研究循着四条线索得到了发展。这四条线索是:与唯物史观相关的史学方法论研究;多学科方法引入历史研究;近代实证方法的重新评价;西方现代史学方法的借鉴和引进”。1990年代以来,史学方法论研究相对于1980年代来说发生了较大的改变,有了新的转向,即从关心宏观层面的方法论转向具体研究领域的方法论问题,突出地表现为社会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的讨论和口述史学方法的探讨[3]。李振宏的这些看法很有启发意义。
除上述学者外,其他学者在总结或是20世纪、或是1949年以来、或是新时期中国史学理论研究历程的著述中,也不同程度地涉及对史学方法论研究成果的评述[4]。
现有的对史学方法和史学方法论研究成果的考察、述评,在学术上具有两方面的积极意义:一是为史学方法论理论研究的深入做了重要的基础性工作,二是为理解和展示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逻辑进程提供了自然历史的和主题的线索。但是,现有的研究至多只是揭示了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在形式上的实在的历史联系,而没有能够揭示出它在本质上的即内容自身的思想联系和逻辑进程;基本特征是自然历史事实介绍、观点综述取论探索,对历史哲学发展趋势和本质特征缺乏整体性认识;在研究方式上,表现为主要是学术史的或史学史的研究,而不是对史学方法论自身的理论思考。究其原因,在于研究者大多缺乏史学方法论自身在场的理论自觉,而停留在对史学方法论成果的经验描述或知性分析与概括的层次;有的学者甚至只是简单地介绍学术观点,连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实际发展过程的自然线索都没有。
对于研究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历程来说,虽然学术史或史学史的研究方式是一种可行的、实际上也是常用的研究方式,但是这种方式追问的只是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之自在的东西,而不是其自在自为的东西,它能够提供的只是关于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之实在的自然基础,而不是其逻辑的意义基础,它能够回答的只是关于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之“过去”意义上的“历史事实”,即自然性历史事实的问题,而不是其意义性历史理性的问题。
在本文作者看来,对新时期史学方法和史学方法论研究成果的考察,不仅是对史学方法论实际发展过程的研究,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对史学方法论发展的逻辑进程的理论探究。从逻辑进程角度进行研究,就是要从内部去理解史学方法论自身的思想的和精神的内涵,理解它实际发展过程的主体性、能动性以及超拔性,亦即把史学方法论当作一种有生命的存在,理解它自身的生命运动轨迹。“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我们不仅仅是精神遗产的继承者,而且本身完全是历史精神的产物)才能发现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任务”。在这里,这个任务就是,通过对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现实的“历史的(我们的历史的)整体的批判地理解”,在新时期彼此间互相超越的史学方法思潮或史学方法论思想中,“通过从不清晰的阶段达到比较令人满意的清晰的阶段,最终直到它自己成为完全可理解的”[5]。
我们所面临的这个任务,要求我们在研究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问题时,不仅要有历史感,而且要有史学方法论自身在场的理论关涉。但是,由于个人能力所限,因此本文并不奢望能够完成这一艰巨任务,而只是想在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实际发展进程即其自然历史的基础上,从逻辑进程的角度对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提出一些极不成熟的意见,以就正于读者。
一、历史哲学发展之转向: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逻辑前提(上)
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内在逻辑前提,必须首先从世界历史哲学实际发展过程中去探求;易言之,必须首先了解当代世界历史哲学,尤其是史学方法论哲学发展的基本趋势和本质特征。因为,虽然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是中国历史学者的史学方法理论思维的表现,但它内在的必然的逻辑形式却不是中国历史学者的史学方法理论思维所特有的。作为特殊的或个体的中国历史学者的史学方法理论思维,只有在具备或作为普遍性意义上的史学方法理论思维之存在的前提下,它才能区别出并表现出它自身存在的特殊性或个体性的东西。换言之,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逻辑进程,实际上只是当代世界历史哲学发展趋势及其本质特征的特殊体现。
和哲学一样,历史哲学的“每一阶段都有其本己的必然性”[6]。当代世界历史哲学发展的基本特征是从历史认识论哲学转向史学方法论哲学,历史哲学课题从对历史知识性质的知性分析转移到对历史认识“工具”或实现方式的综合思索和体系建构,历史哲学探讨的具体问题从历史认识是否可能、怎样成为可能、历史认识主体认识能力及其范围、局限,转移到历史认识主体与历史认识对象之间如何发生关系,历史认识主体如何建构对象性的历史,或者说历史认识对象如何本己性地向历史认识主体显露其自身的各种“显现模态”或“显象系列”亦即其存在方式的系列[7]。
当代世界历史哲学发展的这种课题和问题的双重转换,是历史哲学最基本的问题在特定时生变化的具体表现。在本文作者看来,历史哲学最基本的问题是历史认识活动过程中的主客体关系问题,而这个问题本身则是作为哲学最高问题的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在历史哲学领域的特殊体现。历史本体论哲学的任务在于解决主客体何者为历史认识本原问题,侧重点在于对作为历史认识对象之本原的“历史存在”,确切地说“过去存在”的本质直观和辩证理性认识;历史认识论哲学的任务在于解决历史认识主体是否能够认识作为对象的历史或客观实在的“过去存在”能否成为认识对象而被认识的历史可知性问题,侧重点在于对历史认识主体的能力和历史认识(作为历史知识)性质的知性直观与分析;史学方法论哲学的任务在于从主客体两个方面解决历史认识主客体之间如何发生关系、如何实现相互结合的现实的问题,侧重点在于对历史认识活动过程中主客体相互合一性关系或相互同一性关系的实现方式或途径、主客体相互同一性关系的作用机制等问题的整体性甚至本体性的探讨。
历史本体论哲学和历史认识论哲学是史学方法论哲学的根本基础和历史前提,史学方法论哲学只有在此基础上和前提下才能获得现实的发展。可以说,史学方法论哲学是历史本体论哲学和历史认识论哲学实现辩证统一的结果,是历史本体论哲学和历史认识论哲学的“真理”。就是说,史学方法论哲学,它既是它自身,同时又必然地是历史本体论哲学和历史认识论哲学辩证统一的实现——它是历史学自身的哲学。如果史学方法论哲学没有历史本体论哲学和历史认识论哲学的基础和前提,或者脱离了这一基础和前提,那么,它就会沦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操作主义、技术主义、工具主义,成为一种仅只是起中介作用并与历史认识对象、历史认识目的——亦即历史本体——相脱离的单纯的工具。操作主义、技术主义、工具主义也就是自然科学所代表的科学主义的间接性[8]。科学主义间接性下的史学方法论,只是一种关于历史研究的技术性操作方法,而不是方法论。操作主义、技术主义、工具主义的方法论贯彻到底,必然面临它自身无法克服的历史认识对象、历史认识目的,亦即历史本体与史学方法论之间的激烈冲突。历史哲学就是在历史本体论(或历史存在论)、历史认识论、史学方法论相互作用关系的张力中并在这种张力的推动下不断发展的。
一般认为,1725年维柯《新科学》[9]的发表是历史认识史上历史哲学正式诞生的标志。维柯的《新科学》不仅仅具有历史本体论哲学的开山意义,而且具有同样重要的史学方法论哲学的意义,因为《新科学》的理论旨趣实际上在于创立包括历史科学在内的人文科学的方法论,而历史本体论哲学只是它的基础。正是维柯第一个提出数学、历史、语言三门科学知识是比自然科学更加精密的知识。在维柯看来,数学、历史、语言是人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东西,对于自己的创造物,人当然可以透彻地、完完全全地把握它最内在、最深刻的东西;而自然界不是人自己创造的,它是上帝的杰作,所以人不可能像认识数学、历史、语言那样洞察自然界的秘密。这就是说,比起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的自然科学来,包括历史科学在内的人文科学更加具有科学性;或者可以这样说,科学精神不但不与人文精神相对立,相反地,它本身就是人文精神的一种表现形式。对人文科学的这种立场,对人文科学方法论的努力探索,使维柯被后世誉为现代解释学的一个先驱者[10]。从那时以来直到今天,西方历史哲学从“思辨的历史哲学”(历史本体论哲学)到“批判的或分析的历史哲学”(历史认识论哲学)再到“后现代(主义)历史哲学”(史学方法论哲学)的发展,正好走完了从历史本体论哲学到历史认识论哲学再到作为两者之统一的实现的史学方法论哲学的完整发展历程。
当代西方后现代历史哲学,亦即史学方法论哲学与欧陆现象学哲学、结构—解构主义哲学和英美语言分析哲学这三大主流哲学相适应,从三个视向探讨历史科学方法论问题:与现象学哲学,特别是哲学诠释学相适应的历史哲学研究历史理解的途径、历史诠释的方式,形成历史诠释学、历史现象学。实际上,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相当大一部分内容是直接与历史科学部门里的诠释活动相关联的[11]。与结构—解构主义哲学相适应的历史哲学探讨历史话语本文的建构模式及其结构与功能,形成结构—解构主义史学,如20世纪30年代以来法国史学中的时段结构理论、历史人类学、历史知识考古学或历史意识体验哲学。与语言分析哲学相适应的历史哲学关注历史叙事的逻辑形式或表现方式,形成元史学、历史符号学、历史语境学。
当代西方哲学具有反本质主义、反近代意义上的科学主义的特征,具体表现为或对本质主义、近代启蒙理性进行解构,或把现象直接理解为本质,而将本质本身悬置,或否定理性主义而片面地强调意志主义、存在主义。与主流哲学思潮相激荡,当代以史学方法论理论建构为重心的史学方法论哲学,也表现出否定并解构历史本质、只注重历史显象的思想特征。
此外,与当代自然科学的发展相适应,也出现了诸如计量史学、模糊史学等其他支流性的、仍然以自然科学为科学之范本的史学方法论探索。
目前,首先在美国历史学界出现并在例如中国历史学界获得积极响应的所谓“全球史观”,也许可以看作是历史哲学发展新的历程、或者说历史本体论哲学复兴运动开始的征兆。
新时期中国历史学者对史学方法及其理论的研究,是在上述西方历史哲学或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下展开的,并且明显地表现出与当代西方史学方法论哲学发展相似的本质特征。也就是说,前者只是后者的一种特殊表现。研究新时期史学方法论(以及理论历史学)的发展,必须充分地注意到这一事实的意义。同样需要注意的是,新时期理论历史学的发展也表现出明显区别于西方的特点:历史哲学科学体系三大组成部分的发展从历时性变成了共时性。就史学方法论(史学方法论哲学)的发展而言,共时性发展的意思是:新时期史学方法论的发展,并不是像西方那样在具备了历史本体论哲学和历史认识论哲学充分发展的历史前提下进行的,而是与历史本体论哲学、历史认识论哲学的建构同步进行的;而且,史学方法论建构事实上成为历史本体论哲学、历史认识论哲学发展的推动力量,即一方面推动了新时期人们对“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的质疑和正本清源工作,另一方面促进了在1949年以来长期被悬置的历史认识论科学(历史认识论哲学)的建设[12]。
二、“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
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
逻辑前提(下)
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不仅是世界历史哲学实际发展过程的逻辑必然,而且是中国理论历史学实际发展过程的逻辑必然。
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是以“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为其逻辑前提之一的。虽然“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属于历史本体论哲学范畴,但是,作为历史本体论哲学,它是对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的历史理论(历史唯物主义)进行歪曲的产物,是专制地对待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的历史理论,把它扭曲为独断论的表现。“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在史学方法论上集中体现为阶级分析法。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就是在质疑、否定阶级分析法为历史认识唯一方法论的基础上展开的,也是作为阶级分析法的对立面或替代者发展起来的。
改革开放以前盛行于中国历史学界的“唯物史观”,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它具有一般的“知性的形而上学”所共有的缺点或思想特征。黑格尔曾经把“知性的形而上学”的缺点归结为三点:(1)以抽象的知性范畴去认识无限的理性对象;(2)以抽象的片面的判断或定义来表达具体的真理;(3)以抽象的同一性作为真理的原则,坚持严格的“非此即彼”[13]。这三个缺陷表现在“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身上,例如,以阶级斗争范畴去规定无限丰富的、纷繁复杂的、现实的“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14]——亦即客观地发生了的“过去存在”或“曾在”,片面地、绝对地以阶级概念表达文明时代社会结构演变、民族运动等等具体的历史运动规律,把文明时代有生命的、活动的个人区分为相互敌对的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剥削者与被剥削者、压迫者与被压迫者,现实中每一个体性的人都被规定为非前者即后者,人类文明时代全部历史运动过程中的社会关系,“历史上的各种对立”[15],都被一分为二地划分为“非此即彼”的两个敌对营垒之间的关系和斗争:或被同一化为阶级关系、阶级斗争,或被同一化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间的关系和斗争——唯物与唯心的关系及其斗争又同一化于阶级关系和阶级斗争。按照“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以来的全部历史都被归结为统治的、剥削的、压迫的阶级与被统治的、被剥削的、被压迫的阶级这两大阶级在相互关系上的运动,历史上所有的对立都消融在了这种阶级的对立之中。按照“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只有阶级,而不是现实地存在的、有生命的、活动的个人,才是“全部人类活动和全部人类关系的本质、基础”[16],人类社会自始以来就是纯粹化为矛盾极端尖锐的两大对抗性阶级的现代工业资本主义社会。按照“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历史创造活动的主体不是如马克思所说的实践活动中的“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17],“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也不“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8],而是类似于上帝的全能全智的、无处不在的“阶级”。人类的实际发展过程就是作为阶级的代表的人与人之间在肉体上和精神上以一定的形式不断地在进行的相互厮杀的角斗史,人类历史舞台就是古罗马的角斗场。而历史科学的任务就在于展示和阐明这种以阶级形式表现出来的敌对营垒之间相互残杀的历史场景和过程,完成此项任务的唯一正确的和科学的方法是阶级分析法,其他史学方法,甚至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哲学中极为重要的历史主义方法、相互作用关系论,都在被禁止探讨和应用之列。总之,根据“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文明时代全部现实的人类历史被高度概括为四个字:阶级斗争。充满着人文主义精神的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被扭曲、被曲解和被为极端地敌视人的“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并且把这样一种“唯物史观”宣布为唯一的、最高的历史真理。
只承认马克思主义学说是唯一的真理,否认其他学说也具有真理性或包含真理颗粒,这是以专制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学说。这种对待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专制态度,事实上把马克思主义学说理解为一个自我封闭的,而不是开放的理论体系,当作绝对的真理,因而也就阻断了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发展之路,扼杀了马克思主义学说的生命力。以专制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学说者,就叫做独断论者。采取只承认马克思主义学说是唯一真理这种专制态度,把开放的、充满生机和富有生命力的马克思主义学说变成唯我独尊的独断论,其必然后果是导致对马克思主义学说本身的怀疑论甚至否定论。
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就是在对“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从质疑、进而到否定、最终悬置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本身的前提下,并且在这种质疑、否定以致悬置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其结果是从注重历史本质理性解释转向历史显象感性描述。
三、从历史本质理性解释转向历史显象感性描述: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逻辑进程
从方法论史本质上即是方法论本身的意义上说,研究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史,对其实际发展过程的实证描述只是基础性工作,所要解决的更为核心和本质的问题,是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逻辑进程是什么,或者说新时期史学方法论的发展是在什么样的矛盾关系之中进行的。为此,在历史的方法基础上,需要运用逻辑的方法。
就一般的方法论原则而言,用逻辑的方法对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实际发展过程加以考察和批判,实际上“无非是历史的方式,不过摆脱了历史的形式以及起扰乱作用的偶然性而已”。因为从本体性上讲,现实的历史过程和逻辑的思想进程是同步地开展的,“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该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19]。当然,作为辩证理性的历史认识,这种“反映”亦即对现实的历史发展过程的体验、诠释以及建构,本身就决定了它不可能是无反思的、就事论事式的、如黑格尔所说的“原始的历史”,而只能是“经过修正的,然而是按照现实的历史过程本身的规律修正的”[20],是哲学性地理解的“反思的历史”;“简言之,它是现实的历史过程之辩证逻辑的再现”[21]。
按照恩格斯在科学批判方法论史上第一次正式提出来的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采用逻辑的方式考察新时期史学方法论的实际发展进程,就是要把新时期相继出现的各种史学方法论思潮作为中国历史学者的史学方法理论思维自身具有逻辑必然性的矛盾进程来研究,并使它们作为史学方法理论思维由于内在矛盾而向前推进的、必然的、活生生的自己生命运动的过程呈现出来。
从逻辑进程来看,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的本质趋势是越来越回避对历史本质的辩证理性解释,而越来越沉溺于对历史显象[22]的直观感性的经验描述。这是同一过程的互为因果的两个不同方面。
在史学实际发展过程中,历史本质理性解释与历史显象感性描述之间的矛盾其实始终存在着,只是在不同的时期具体的表现形式不同而已。例如,民国时期所谓新考据派(又称“新汉学”)与史观派(又称“新宋学”)之间的矛盾关系;1949年后的十七年表现为史与论关系、历史主义与阶级观点关系的讨论;1980年代史论关系问题、历史主义问题讨论的继续,阶级分析法的讨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等自然科学方法论与历史研究的关系、终极原因与相互作用关系理论的探讨,都与历史本质性解释与历史显象感性描述之间的矛盾关系直接相关。1990年代以后,史学方法论研究趋于沉寂,并不意味着二者矛盾关系的解决或消失,而是表现为宏大叙事与史学“碎片化”之间的矛盾关系。而进入21世纪以来宏大叙事几乎淡出历史学部门,“碎片化”史学日益受到经验历史学者的青睐,并成为主导性史学形态——这表明,新时期史学方法论发展基本完成了从对历史本质的辩证理性解释的各种方法论形式的质疑到避而不谈历史本质问题,并且转向历史显象感性描述的过渡历程。
毋庸讳言,历史显象是历史认识得以成为可能的出发点,但它不是历史知识的来源。历史知识不是由对显露出来的历史显象的叙述构成的,而是由对内在的蕴藏于历史显象之中的历史本质的揭示、诠释构成的。历史显象的经验描述只是提供给人们一幅历史故事连环画,只有关于历史本质的揭示、诠释才能提供给人们真实的历史知识。
如果说历史本质辩证理性解释的理性主义历史学关注的是历史的结构—过程、历史的必然以及历史的内在本质,那么,历史显象感性描述的经验主义历史学则正好是理性主义历史学的反身倒转:关注历史事件、历史的偶然以及历史的外在表象。从历史本体论或历史观角度说,前者是过程史观,而后者是事件史观。由此可见,从根本上讲,新时期史学方法论从历史本质辩证理性解释到历史显象感性描述的转变,是新时期历史学者历史观转变的表现,即从时间性和历时性的结构—过程史观转向了空间性和并时性的、结构—过程由以构成的因素—事件史观。
四、新旧“加工工具”:新时期史学
方法论发展的层面和路径
新时期史学方法论从历史本质理性解释转向历史显象感性描述,是从两个层面或类别[23]、按照三条路径进行的。
1.讲求旧的“加工工具”。第一个层面或类别是讲求旧的“加工工具”——处理似乎无穷无尽的历史材料的工具或操作程序。这一层面的史学方法论探索大体沿着两条路径行进:一是对传统的语史考据方法的研究,其口号是“回到乾嘉去”;二是对“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进行正本清源和对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重新进行中国化,经历了从“回到马克思”到“超越唯物史观”的演进过程。
(1)“回到乾嘉去”。在新时期,一部分历史学者为了证明传统史学在方法论上似乎依然能够为当代史学的发展发挥积极作用,因此隔过傅斯年、顾颉刚、钱穆、陈寅恪等为代表的现代考据史学方法,直接回到乾嘉考据史学,提出“回到乾嘉去”的口号。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回到原汁原味的乾嘉考据史学并不现实,所以便回到比较现实的基地——民国时期的现代考据史学。于是,陈寅恪一时成为名人:不仅是史学大师,而且是文化、思想界的巨擘;一度出现了“陈寅恪热”现象。但是,就学术研究策略而言,这种讲求旧的加工工具的史学方法论探索,很大程度上是对1970年代末就已经有学者(李幼蒸)提出并践行的跨学科史学方法努力(1980年代则有新旧“三论”的倡议者,1990年代以来倡导者转为社会史和环境史等领域的学者)的一种抗衡。
(2)从“回到马克思”到“超越唯物史观”。在这条路径上史学方法论研究的发展,2004年本文作者在系统地评论蒋大椿的《当代中国史学思潮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发展》[24]一文时,已经做了梳理[25]。蒋大椿和李振宏两位理论历史学家也做过更加系统的梳理和分析[26]。故在此不赘,而仅指出其中存在着的缺陷。
对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的回避,其自身经历了一个逻辑演进的过程,即从对“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的批判,引发对五种社会形态说、阶级斗争史观、历史动力论(阶级斗争)、历史创造者(人民群众)等理论命题的质疑[27]。这是历史学界以质疑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对“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的正本清源。正如一切怀疑论一样,对“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的怀疑,势必导致这种“唯物史观”理论自己取消自己,从而预示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的新发展,因为否定是辩证发展的必经环节。这种新发展在历史学界主要表现为罗荣渠的“一元多线历史发展观”(又称“一元多线论”)和蒋大椿的“唯物辩证的以实践为基础的系统史观”。但是,“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自己取消自己,在历史学界更多地表现为对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本身的回避,像罗荣渠和蒋大椿那样努力使其获得新发展的学者少之又少,他们两人的新理论在经验历史学中的影响也极其有限。因此,总体上讲,质疑、正本清源的实际结果是悬置或取消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在历史科学中的方法论指导地位。
2.设计和生产新的“加工工具”,并研究其运用技术。第二个层面是考虑如何设计和生产新的“加工工具”并研究其运用技术。这一层面的史学方法论研究,走的是吸收西方自然科学的理论和方法,以及包括史学理论在内的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的路径,其口号是“跨学科”或“交叉学科”研究。
(1)跨学科史学方法论研究兴起的历史前提。在客观方面,跨学科史学方法研究崛起是以现代人文—社会科学的跨学科发展为前提的。现代人文—社会科学的跨学科发展,改变了历史科学研究的最终质量的决定性因素。与前科学时代的历史学不同,现代历史科学研究的最终质量不再是单一地由史料客体(博闻强识)决定的,而是主要由“非史学的”学科知识即跨学科性加工工具的实践性甚至实验性运用而决定的。在处理历史材料的过程中,从主题安排、材料取舍、逻辑推断,到价值评判、意义抽象,都严重地依赖于经验历史学研究者运用“非史学的”学科理论和方法的能力。
从主体意识方面来说,跨学科史学方法论的提出,或者说,跨学科史学方法论意识的觉醒,有着多重的前提和意蕴:
第一,经过“”的摧残,中国历史学者开始深切地意识到,中国传统史学除了能够提供语史学考据方法这一工具外,已不再有能力为中国史学的现代化提供方法论方面的其他工具,以满足处理无穷尽的史料客体的现实需要,因此有必要甚至必须在历史科学之外去扩大、丰富对史料客体进行有效加工的工具、手段。
第二,中国历史学者开始认识到,在新的社会和时代条件下,历史科学要发挥其“改变世界”的实践,必须切实地提高历史课题的说明力和解释力。
第三,表现了改革开放初期历史学者一种可以恰当地称之为焦灼不安的情绪。潜在地,历史学者隐隐地感觉到史学边缘化的危险。1990年代初,这种潜在的感觉就变成了现实。而更为实际的考虑是:如何恢复在“”时期被严重践踏的历史学的声誉,尽快地使历史学的发展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2)跨学科或交叉学科史学方法论研究的基本情况。在新时期,真正把史学方法论作为研究对象的成果其实并不多,绝大多数研究成果属于技术性操作程序或工具的研究与应用。
从一般史学方法论角度展开的新的史学方法论思考,主要有李幼蒸的历史符号学研究[28]、李振宏的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化的探索[29]、赵世瑜的方法论化社会史理论研究[30]、前述罗荣渠的“一元多线历史发展观”和蒋大椿的以“超越唯物史观”为旨趣的“唯物辩证的以实践为基础的系统史观”的理论建构。其他关于史学方法论问题的探讨,都仅只是部门性史学方法论或技术性史学方法的研究。
或由于现代学术制度和学术职业化的制约,或由于专业主义或单学科本位主义的影响,或由于政治意识形态的外在作用,一般的史学方法论建构迄今都还只是一种边缘性的运作,或者被制度化和职业化学术所解构,其本身最终成为一门职业性的学科,如作为一般史学方法论的社会史。
更多的历史学者把设计和生产新的史学加工工具的思虑转向西方现代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理论。例如,对新旧“三论”与经验历史学研究相结合的可能性的探讨及其实验[31]。人类学(社会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结构人类学)理论和方法运用于历史科学,发展出了历史人类学,个别人类学者(例如北京大学教授王铭铭)积极参与其中,但是立即引起了经验历史学学者的强烈抗拒;然而,最初由人类学者积极推动的历史人类学的艰难发展,后来却主要在历史学者,特别是华南地区的社会史学者的主动参与,并且采取与国外人类学家合作的方式得以实现。哲学诠释学,主要是从事西方哲学史研究的哲学史家进行的,在历史学界,无论理论学者还是经验历史学者,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参与其中(台湾学者除外)[32]。
从推动史学发展的角度来说,在新时期史学方法论领域,史学理论和史学史学者几乎没有起到什么推动作用,起这种作用的主要是国内的西方哲学史界和人类学界。例如,一直生活在当代学术制度和学术市场之外的自由学者李幼蒸在理论符号学、历史符号学领域的一般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研究,运用符号学理论和方法对中国古代思想史,特别是儒学、汉代学术意识形态等的部门研究[33]。中国西方哲学史界关于历史诠释学的研究,都是跨学科史学方法论(一般的和部门的)探索的成绩卓著者。
从根本上讲,无论是把“老三论”还是试图把“新三论”引入历史学,都是史学方法论自然科学化的表现,也都是希图模糊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之间的界限。自然科学方法运用于历史科学是以下列假设为前提的:人类科学知识只有唯一的一种存在形态,即自然科学知识;自然科学知识的真实性、科学性是一切人类知识真实性、科学性的标本;追求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性是一切部门性学术研究的终极目标。因此,从主观上来说,提倡三论史学方法者的目的似乎是要通过引进自然科学方法而提升历史学的科学化程度,然而,历史学准自然科学化目标的实现却是以牺牲历史学的特性和独立科学部门的地位为代价的。
“三论”(“老三论”)史学除了当年的倡导者依然在艰苦地坚持外,没有被更多的经验历史者接受。因为“三论”很难用来处理微观层面的例如社会生活领域的材料,主要适用于处理宏大的结构—过程性历史课题。进入1990年代,在西方后现代史学思潮的影响下,经验历史学迅速从宏大研究转向中观,特别是微观历史研究。一定程度上吸收社会学、人类学、民俗学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社会史研究从1990年代开始勃兴起来。通过引进符号学、结构主义、修辞学等理论和方法,文化史和新思想史研究也开始兴起。随着社会史和新文化—思想史这两个部门史学研究的发展,跨学科史学方法所跨学科也从1980年代的自然科学转向人文—社会科学内部,并且似乎表现出了它与历史研究对象和材料内容多元化之间的互动关系。
(3)跨学科史学方法实践的评估。对新时期跨学科史学方法论的实践结果,本文作者认为不宜估计过高。相当一部分所谓的“跨学科”研究方法的运用,实质上只是新瓶装旧酒——新名词表达旧思想,没有给史学增加什么真正的新知。在相当一部分经验历史学者看来,跨学科史学研究不过是站在历史学的本位立场上以历史学科知识去解构“非史学的”知识,或者仅只是用“非史学的”新名词、新概念重新表达原有的历史内容。对于经验历史学者来说,似乎经验历史科学只要把它之外其他相关学科的理论或方法转用于具体的历史研究中,就能够在根本上解决经验历史科学对于理论基础和方法论工具的现实需要。这一错误的认识又导致了另一个同样是错误的理论上的认识,即理论历史科学的研究重点不是把包含在经验历史科学中的特殊之物抽象到并还原到它的最普遍、最原则性东西的层次和基础之上,而是把历史科学之外其他学科中的理论和方法嫁接到经验历史科学身上的问题。
事实上,历史学方法论意义上的“跨学科”,新时期以来更多地停留在空洞口号的阶段。从现实来看,相比于跨学科历史研究方法,跨文化的历史研究方法更具有可操作性。因为人才培养上的学术分科制度和工商社会导致的学术市场态势,使得中国的历史学者切实地掌握历史科学之外或之上的其他学科知识仅只是一种理想。而由于中西学术交流和对话的不断加强,跨文化的历史研究方法却是可能的。事实也正是如此。新时期的所谓历史研究的跨学科方法,至少从技术性运用方面来说,更多地表现为对西方历史学界史学方法或历史分析工具的搬用,而不是西方历史学之外的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甚至自然科学的理论与方法在历史科学中的中国化。
跨学科或交叉学科研究方法难于真正施行,最终往往流于空洞的口号,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虽非完善但正在迅速迈进的专业化的单学科本位主义从业教育制度,切断了历史学者准备“非史学的”知识的通道。即使在历史学科范围之内,专业中心主义同样十分盛行,比如,世界史学科的研究生教育一般不开设中国史学科的课程,更不用说开设与历史研究关系最为密切的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人类学等学科的课程了,甚至历史认识论和史学方法论方面的课程也很少开设。在能力和水平上,人们普遍地感到,今日的史学硕士不如1980年代的学士,博士不如1980年代的硕士。1980年代的史学学士、硕士之所以在历史研究的能力和水平方面远超过今日的大多数史学硕士、博士,原因在于1980年代是史学方法论、历史认识论等理论历史学研究最为活跃的十年,后来在史坛崭露才华并且迅速成熟起来的史学专家,有不少人在攻读史学学士学位时就积极参与了当时的史学理论问题探讨。1990年代后期以来,史学理论研究表面上呈现繁荣和发展的势头,但是在探索精神和思想深度方面远不如1980年代,史学理论研究者或以介绍、引进西方历史理论成果为职志,或以整理中国传统史学材料为旨趣,纯正的史学理论研究越来越趋于缺失之中。在史学方法论思潮方面,经验主义或非理性主义取性主义而占据主导地位,史学的“去科学化”潮流又加剧了非理性主义史学思潮,其结果是历史无秩序化,历史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堆死材料的堆积,人们在历史中不再能够看到秩序。
跨学科史学方法论建设之所以成效甚微,原因还在于除个别学者外,绝大多数历史学者实际上没有能够找到一个跨学科的生长基地或平台。符号学、诠释学的引进,可以说解决了“基地”或“平台”问题。但是,由于现代学术制度、学术市场化,特别是学科本位主义的制约,以跨学科或跨文化为特征的新的史学方法论的建构,或者处于学术体制和学科职场之外的边缘性游离地位(如李幼蒸的符号学、历史符号学研究),或者仅仅局限于学院之内的与实证历史学和理论历史学都缺乏密切联系的学科或课题领域,对于史学发展并未起真正的推动作用(如历史诠释学)。
因此,从实效来看,新时期历史学者的跨学科史学方法论探索,并没有在史学方法论层面达到多元化的目标,其主要的成就可能仅只是历史研究对象和史料内容的多元化。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确切地说,这一点“成就”其实是由于改革开放所造成的现实的生活世界和社会世界的巨大而又深刻的变化所致,而不是学科自身发展的逻辑结果。
五、余论
1949年以来的中国历史学界,历史学方法论,长期以来盛行的是“知性的形而上学”唯物史观。在这种中国式“唯物史观”的指导下,历史学者教条的、机械的、以贴标签的形式把马克思“实践的唯物主义”历史理论套用到具体历史问题的研究上,形成了一直流传至今的史学文本话语模式。对于这个模式,邓晓芒在讲授哲学史方法论时曾经就它在哲学史学科领域的表征有一个很好的概括:“这个模式表现在[哲学史]写作上面,无非就是一开始就谈社会历史条件,然后是生产和经济的发展,奴隶社会经济呀,封建社会经济呀,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呀。然后是从这个社会经济发展中所产生出来的阶级关系、阶级斗争。把阶级斗争分析出来后,然后就往那哲学家的头上去套,这个哲学家代表哪个阶级,那个哲学家代表哪个阶级,所有的哲学观点都是代表某个阶级的利益而提出来的,那么利益不同,当然所反映出来的哲学观点也就不同了。所以哲学观点上讲来讲去实际上都是利益的不同,都是耍嘴皮子的事情,最后都是一些利益冲突,利害冲突,代表哪个阶级的利益。这是以往哲学史的传统写法,今天看起来好像很荒谬,但是在当时是不可动摇的。”[34]在历史学界,这种史学文本话语模式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多少。无论经济史、政治史、思想史、文化史、军事史、法制史研究,都不可能缺少经济、政治、思想文化这三大块内容,“经济基础”的分析尤其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因此,不管哪一门专门史,都缺乏纯粹性,都缺乏自身应有的抽象高度。表面上看,把任何历史课题的研究都分析到“经济基础”这一最底部,似乎做到了“深入”,达到了“根本”,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深入到其自身固有的根基部分,即缺乏在自身内部展开的学理分析和思想理论分析。可以说,以专门史或专题史为名的著述,都是不同程度上的横向“通史”,即以某个专题为轴心而展开,至少囊括经济史、政治史、思想文化史三大块内容的“横通史”,而不是精确意义上的“专门史”或“专题史”。缺乏西方历史学通常具有的专精性(专门性和精深性),是制约中国史学深入发展的一个顽症。
历史学是最古老的一门学问和学科,这大概不会有太多的人否认。但是,历史学者一直到今天还没有从理论上解决“历史是什么?”和“历史学是什么?”这两个最基本的问题。历史学者往往按照日常思维想当然地认为“过去存在”或“记忆存在”就是“历史”,而“历史学”只是一门记忆学或杂学。个别从事西方史学史研究的学者甚至认为,历史学没有、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语言,而只能从其他学科和日常生活世界中借用它们的语言。缺乏思想和理论的自觉,使得历史学这门最古老的学问和学科已经越来越变成一门最落后、最原始的学问和学科,直到今天它依然处在前现代的经验主义主导下的“技艺”阶段,职业历史学者也把历史学“技艺”作为史学方法论建设的最高目标,而没有考虑过要把“技艺”提升到真正的史学方法论哲学高度。
史学方法论的功能在于让历史学者的思想超拔于那些具体的历史观点和命题,而上升到真正历史学的把握,即在更深层次上把握历史学的本质。如果说历史本体论哲学解决“历史是什么?”问题,历史认识论哲学解决“历史认识如何可能?”问题,那么,史学方法论哲学要解决的就是“历史学是什么”的问题。邓晓芒在谈到哲学方法论与具体的哲学观点之间的关系时说:“和那些具体的哲学观点相比,方法论的问题是一个更高层次的问题,更能体现哲学的本质。”[35]哲学方法论与哲学观点之间的这种关系也适用于说明史学方法论与具体的历史观点之间关系,即史学方法论问题是一个比具体的历史观点更高层次的问题,更能体现历史学的本质。在这个意义上,史学方法论即是史学本体论。
目前中国史学发展中的一个悖论性现象是:一方面,在历史学者中历史学“非科学化”或“去科学化”思潮越来越盛行;另一方面,在方法论上表现出越来越自然科学化。越来越多的历史学者把研究对象的目标瞄准原子式、单子式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以为可以像自然科学那样通过对原子、单子的研究而揭示历史的结构—过程,把历史要素—事件等同于历史结构—过程本身。其结果,一是历史学越来越变成了纯粹的语史材料编纂,以为史料堆积得越多、脚注越多就是高水平的历史研究;二是历史学者越来越成为一群没有自我、没有头脑、没有思想的人。历史学者从不自己说话,而总是让死人来替他说话。历史学者存在的根据,似乎就只是在于死人需要作为活人的历史学者出面替他们说话。历史学者不过是要求说话的“曾在”的死人的一张嘴巴——这就是历史显象感性描述史学方法论的实质。
森姆帕逊(G. G. Simpson)曾经说:“科学家们对于怀疑和挫折是能容忍的,因为他们不得不如此。他们唯一不能而且也不应该容忍的就是无秩序。理论科学的整个目的就是尽最大可能自觉地减少知觉的混乱……科学最基本的假定是,大自然本身是有秩序的……理论科学就是进行秩序化活动。”[36]这说的是自然科学中理论科学对于经验科学的重要性和意义。历史科学亦然。但是,目前国内的史学理论研究者做的最多的工作却是:或者组织翻译西方学者的作品(这无可厚非),或者以“研究”为名介绍西方学者的史学理论或史学思想。只要查阅近二十年间史学理论研究方面的著述,就可以发现,史学理论研究实际上已蜕变成了西方史学史研究。
中国历史学界如果不能出现像1980年代那样的理论研究热潮,如果不能培养出一批专业从事理论历史学研究的学者,如果不能把对具体的经验性的史学方法或“技艺”提升到史学方法论的哲学层次,那么,中国的历史学者就只能生活在如森姆帕逊所说的无秩序和混乱状态,并且长期容忍和满足于这种无秩序化的学科状态。
注释:
[1]蒋大椿、李洪岩:《史学中的跨学科方法研究概述》,载《史学理论研究》1992年第1期;蒋大椿、李洪岩:《解放以来的历史比较方法研究》,载《近代史研究》1993年第2期;蒋大椿、刘俐娜:《史学系统方法研究概述》,载《史学理论研究》1993年第2期;蒋大椿:《新中国史学方法研究的基本历程》,载《社会科学研究》1995年第5、6期。
[2]李振宏:《20世纪中国的史学方法论研究》,载《史学月刊》2002年第11、12期;李振宏:《新时期的史学方法论研究》,载李振宏、刘克辉:《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第3次修订本)“附录”、第613-635,[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3]李振宏:《新时期的史学方法论研究》,载李振宏、刘克辉:《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第3次修订本)“附录”、第613-615页,[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4]例如,张 越:《20世纪中国史学方法的发展和演变》,载《学术研究》2001年第12期;邹兆辰:《20年来我国学者对西方史学的理性认识与方法借鉴》,载《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1期;王晓华:《近三十年中国大陆史学主潮研究》,山东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年。
[5][德]胡塞尔:《欧洲科学危机与超验现象学》第93-94页,张庆熊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所引胡塞尔语,参考张廷国的译文而略有改动(张廷国:《重建经验世界——胡塞尔晚期思想研究》第24页,[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6][德]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第69页,陈小文、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
[7]“按照他(胡塞尔)的意向对象构造理论,当我们意识一个对象……我们就可以在不同的意识中把它意识为同一个对象,尽管这同一个对象可以有不同的显现模态,既可以从前面、后面显现,也可以从左面、右面显现。然而,在意向性中,所有这些不同的显现侧面都可以被我们意识为同一个对象的不同侧面。”(张廷国:《重建经验世界——胡塞尔晚期思想研究》第101页,[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胡塞尔的“显现模态”,在萨特那里称为“显象”;胡塞尔的由不同的“显现侧面”构成的“显现”,萨特称为“显象系列”。萨特认为,存在物的显象系列与存在方式系列是有本质区别的[参见萨 特:《存在与虚无》(修订译本)第1-2页,陈宣良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
[8][10]邓晓芒:《论历史感——现代解释学的启示》,载氏著:《哲学史方法论十四讲》第58、54页,[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9][意]维 柯:《新科学》(上、下),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
[11][德]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征》(上、下卷),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其中的“第二部分 真理问题扩大到精神科学里的理解问题”(上卷,第223-491页),即是以历史科学的方法论为中心而展开的讨论。
[12]关于新时期历史认识论的发展,详见周祥森:《反映与建构——历史认识论问题研究》,[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13]参见杨祖陶:《德国古典哲学逻辑进程》(修订版)第183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14][18]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3、6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15][16]马克思恩格斯:《神圣家族》,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5、118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17]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19][20]恩格斯:《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43、4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21]杨祖陶:《德国古典哲学逻辑进程》(修订版)“修订版前言”、第3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22]本文所使用的“历史显象”概念,是指显现历史存在物的显象,即历史存在物如其自身所是的那样向历史认识主体意向的显现和表达。历史存在物的存在,正在于它之所显现。它不仅以或是十分萎缩、或是完全歪曲、或是高度发展了的形式在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的生活世界和社会世界中显现出来,而且因此而显现在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的意向性意识活动或精神世界中。显现是历史存在物从“曾在”的存在方式转化成为“此在”现实的存在方式最重要的途径之一,也是已经成为不再现实的过去存在物进入现实的历史认识主体的意向性意识活动,从而与历史认识主体发生现实的关系的一种方式。按照萨特的说法,“‘显象’这种说法在本质上假设了有某个接受这种显现的人”([法]萨 特:《存在与虚无》第2页,陈宣良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在历史认识活动中,历史显象概念自身就潜在地隐含了历史认识主体的存在。历史显象是历史存在物的整个显象系列,它以“显现模态”或“显现侧面”的方式部分地、而非整体地显现在“此在”现实的生活世界、社会世界以及精神世界之中。历史显象在结构上的系列性和在显现方式上的非整体性特征,从历史认识的对象性根源上决定了历史认识活动必然具有再认识的特性;甚或可以说,历史认识必然是一种历史再认识的活动。
[23]关于史学方法论发展两个层面或类别的区分,参见李幼蒸:《史学理论与跨学科方法论》,载氏著:《历史符号学》第55页,[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24]蒋大椿:《当代中国史学思潮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发展》,载《历史研究》2001年第4期。
[25]周祥森:《客观世界与文本世界的交锋——对新理论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历史观评论的评论》,载《史学月刊》2004年第3期;另见氏著:《史学的批评与批评的史学》第57-97页,[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该文在收录到后者时有所修订。
[26]蒋大椿:《新中国史学方法研究的基本历程》,载《社会科学研究》1995年第5、6期;李振宏:《新时期的史学方法论研究》,载李振宏、刘克辉:《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第3次修订本)“附录”、第613-635页,[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27]参见蒋大椿:《八十年来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四)》,载《历史教学》2000年第9期。
[28]李幼蒸:《历史符号学》,[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29]李振宏、刘克辉:《历史学的理论与方法》(第3次修订本),[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该书初版由河南大学出版社于1989年11出版,第2版于1999年12月出版,均为李振宏一人署名。
[30]赵世瑜:《小历史与大历史——区域社会史的理念、方法与实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
[31] “老三论”(SCI论)指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新三论”(DSC论)指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论。对新时期中国的经验历史学研究产生一定影响的是“老三论”,主要表现为金观涛、刘青峰关于中国社会历史超稳定结构的研究;进入21世纪以来,他们的这种研究从中国古代历史延展到中国现代历史,从社会结构深入到了观念史领域。
[32]例如,台湾大学历史系特聘教授、台湾大学人文社会高等研究院院长兼“东亚经典与文化”研究计划主持人黄俊杰,他主编的《儒学与东亚文明研究丛书》是哲学诠释学应用于历史学的代表。但是,他们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儒学经典和思想史研究领域,未能扩展到其他历史领域。
[33]例如,李幼蒸:《仁学与符号学:通向人文科学之路》,[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李幼蒸还探讨了诠释学与历史学的结合问题,参见李幼蒸:《儒学解释学:重构中国伦理思想史》(上、下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2009年版;李幼蒸:《历史和伦理——解释学的中西对话》,[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但是,李幼蒸的历史解释学,更多地是从符号学学科领域做出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