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汇总十篇

时间:2022-03-11 01:08:17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1)

【关键词】意识形态、认识与实践、社会心理与个人心理、社会主义文艺

一文艺的意识形态性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核心命题,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理论支点。

这是因为意识形态作为社会意识中反映人们所处的社会关系(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和思想要求、利益、愿望的那一部分思想观念的总和,在阶级社会中,对于每一个社会成员来说都是先在的,就像葛兰西所指出的,“是由每个人从其进入这个意识的世界之时起,就自动陷入的许多社会集团所强加的”(P.233)。人们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也就是一个进入一定文化、接受一定意识形态的过程。阿尔都塞也认为只要一个人进入社会,就不可避免地落入到“巨大的意识形态的襁褓”之中,他的思想和行动无不受一定意识形态的支配和规范,所以他把意识形态看作是一种“文化客体”,是人们必须接受的赠品。出于对意识性质以及它与人的思想、行为之间关系的自觉认识,马克思主义才从根本上把文艺界定为一定社会意识形态,并要求无产阶级文艺自觉地担当起以无产阶级世界观来改造世界,以社会主义精神来教育和鼓舞人民大众的历史使命。因而意识形态性也就成了无产阶级文艺的思想灵魂。

正是由于这样,文艺的意识形态性这个命题自它提出之后就遭到许多“纯艺术论”的倡导者的反对,新时期以来,在我国文艺理论界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质疑和否定,以致有些文艺部门的领导也回避文艺的意识形态性、不敢理直气壮地坚持文艺的意识形态性问题,这实际上是在思想上放弃了对文艺的领导。这些年来,我们的文艺事业在走向繁荣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不少与社会主义文艺方向完全背道而驰的创作倾向,起着腐蚀人们的意志、毒害青少年的灵魂、败坏社会风气的作用,这显然是与文艺界所出现的一股淡化和消解文艺意识形态性的思潮是分不开的。

这股思潮在我国出现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分析起来大概有这样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受了西方“意识形态终结论”思想的影响。自上世纪中叶以来,西方有些思想家就竭力否定意识形态的现实基础,否定意识形态与现实社会中个人存在活动之间的内在联系,把意识形态直接等同于国家意识形态,等同于一个纯粹的政治性的概念,并认为马克思主义不是科学,而纯粹是一种意识形态,断言随着剧变,冷战的结束,意识形态也宣告终结。这观点很契合我国某些长期以来深受极“左”思潮压制和饱受“”文化专制之苦的作家和批评家的思想和心理,他们也就趁我们不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之机,以批判文艺界的极“左”思潮之名,跟着在我国掀起一股否定和消解文艺意识形态性的思潮,试图以文艺是一种“美”、一种“文化现象”来取而代之。这些观点在理论上自然是经不起分析的,因为“美”不可能完全脱离“真”和“善”而独立存在的,所以审美评价和审美选择在根本意义上来说无疑是一种价值选择和价值评价。因此审美观的差异说到底就是一种价值观的差异,它是不可能与意识形态完全没有联系的。另一方面,也与以往我们对意识形态理解上的片面性和不确切性是分不开的,这种片面性和不确切性具体表现为:

一是纯科学的倾向,亦只是从意识论、认识论的观点,从社会意识与社会存在关系、反映被反映关系的角度,来说明意识形态的性质,对于意识形态的价值属性和价值内涵没有予以足够的重视和阐明。意识形态不同于一般的社会意识,它作为反映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们的思想要求、利益、愿望的那一部分思想观念,是属于一定社会、一定阶级和社会集团的信念体系和行为规范的范畴的,它的任务就是为了凝聚人的思想,把人的行为引导到同一的方向、共同参与到对社会的变革实践。所以,它不仅有认识的属性,同时还有价值的属性,不仅有理论的功能,同时还有实践的功能。这些方面,葛兰西、阿尔都塞和晚年的卢卡契都曾有不少合理论述和发挥,并得到西方学界较为广泛的认同。如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作为表象体系之所以不同于科学,是因为在意识形态中实践——社会的职能比理论的职能重要得多”。卢卡契认为意识形态的“目的是使人的社会实践变得有意识有活力”,“所有意识形态所面临的决定性问题是:Wastan(做什么)?”《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在解释意识形态时也认为它是“社会哲学或政治哲学的一种形式。其中实践的因素与理论的因素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它是一种观念体系,旨在解释世界并改造世界”。这些见解都是值得重视的。但是在我国过去,可能为了与马克思、恩格斯早年以意识形态所指代的“虚假的意识”,亦即指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己合法的统治而制造出来的一种虚幻的价值观念划清界线,在阐述意识形态时都侧重于从它对社会存在的反映与被反映的关系方面,亦即认识论的、科学性的观点来进行发挥,而忽视从实践性的、对社会变革的功能方面来进行理解,这就把意识形态实证化了、认识论化了、纯科学化了。这理解显然是不够全面、准确的。

二是纯理论的倾向,侧重强调意识形态是自觉反映一定社会存在的思想(理论)体系,而无视它与社会心理、个人心理和日常意识之间的内在联系,不认识意识形态作为一种自觉的思想观念,不但是从对社会心理加工、提升而来,如同普列汉诺夫所说的是以社会心理为“共同根源”的,同时还表现为只有经由社会心理,意识形态才能反作用于社会存在。这样,就把意识形态混同于意识形态理论和意识形态科学,视意识形态为远离生活、高高在上、只是少数意识形态专家在研究的纯思辨的、理论形态的东西。尽管我们在理论上都承认意识形态与社会存在之间是相互影响并积极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的,但由于对这种反作用的内在机制和内在环节没有足够的注意和深入的揭示,从而使得我们对意识形态的反作用的理解还只是停留在抽象的理论说明上,在解决实际问题方面,几乎显得无所作为。而我们之所以强调要真正阐明意识形态对社会存在反作用的道理必须深入分析揭示它的内在机制和内在环节,就是由于马克思所说的:“思想从来也不超出世界秩序的范围”,因为思想不可能直接打破现实关系实现对社会的变革,所以“思想根本不可能实现什么东西,为了实现思想,就要有使用实践力量的人。”这表明意识形态总是以现实的人为物质载体的,它要在现实中发挥作用,首先必须融入生活、融入大众、融入社会心理、融入人们的人格无意识之中,唯其这样,它才有可能转化为一种实践的精神动力。在这方面,葛兰西、赖希、弗洛姆等人都曾做出许多有益的探讨,如葛兰西提出:必须革除“哲学是一种奇怪而艰难的东西,认为它是由特定领域内的专家或专业的和系统的哲学家所从事的专门理智活动”的观念,“不应把所谓‘科学的’哲学的东西,同只是观念的和意见的片断汇集的、日常的和大众的哲学分割开来”。他批评当时意大利流传的以克罗齐和金蒂雷为代表的“内在论哲学”,认为它的最大的缺陷之一就在于:“它们不能在上层建筑和底层之间、‘普遍人’和知识分子之间建立起一种意识形态上的一致性”。这些探讨对于我们克服对意识形态理解的纯科学、纯理论的倾向,全面、深入理解意识形态性质,实现意识形态在社会变革中的作用是有突出贡献和积极意义的,它应该被吸收到我们的意识形态理论中来,并作为我们探讨文艺意识形态性的重要理论依据来加以研究。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2)

分类号:B84-06

1、引言

心理学在100多年的发展中,已经发展和形成了各具形态的理论体系,且每一理论体系都较为全面的揭示某个时代人们普遍的心理现象(Parker,2009;姜永志,2012;叶浩生,2003,p.5),然而心理学理论的庞杂使我们难以区分理论和理论之间的关系。按照传统的时间逻辑标准来区分,很多人习惯将心理学理论体系区分为构造主义心理学、机能主义心理学、行为主义心理学、精神分析心理学、格式塔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以及认知主义心理学等(当然还应包括当代心理学有影响的其它取向)。人们已经习惯了按照时间线索对心理学的理论体系进行分类,但是这样的分类通常会使我们混淆体系之间的联系,如认知心理学与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产生时间也存在重合,行为主义更是横跨了几个理论学派而仍具影响力。这样看来,理论的时间线索似乎并不能完美的揭示理论之间混杂的关系,尤其是当代心理学多元化发展趋势已经出现,心理学的社会论取向、生态环境论取向、文化论取向、神经科学取向等并行发展(车文博,2010,p.50),这使我们更加应接不暇。心理学发展的历史,自古就存在自然科学倾向的心理学与人文科学倾向两种竞争的取向,它们在心理学体系中始终处在彼此竞争又难以隔离的状态。虽然实证主义曾因生态效度的问题不断受到攻击,但人文主义却同样因为解释力的问题,无法取代实证主义。在当代心理学理论体系中,以实证主义与人文主义进行简单的理论体系分类似乎是可取的,但这样又会出现方法的模糊交叉,因为实证主义现在也开始注重人文主义的现象学和解释学方法,而人文主义也在使用实证主义的调查和实验法,这种交叉又会使理论分类体系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所以简单的二元分类方法并不完全适用于心理学的理论分类。

受实证主义因果关系论的启发,西方理论心理学界提出可以通过因果关系将心理学理论进行归类,通过确定因果关系在每种体系中的位置,史密斯(2001/2005,p.3)将其大致可分为四类范畴:(1)机体中心论体系一因果关系以机体为中心;(2)环境中心论体系一因果关系以环境为中心;(3)社会中心论体系一因果关系以社会建构为中心:(4)关系中心论体系一因果关系以关系为中心。按照这样的逻辑标准,大部分心理学理论都能以因果关系归为这四类中的一类,但我们发现这种分类仍使少数理论体系无法进行清晰的归类。如,近十几年发展的环境心理学主要关注环境对人的心理的影响,但却使用相互联系的观点定义自身,既可以将它分为环境中心论也可以分为关系中心论。虽然这样的理论分类体系可以使我们明晰不同理论体系的归属,但我们仍为那些不能归为某种类别的新出现的理论取向而感到惋惜。因此,文章将在对四种因果关系分类体系进行评述的基础上,试图以心理学研究内容为指向,提出一种新的理论分类体系,作为对因果关系分类体系不足的补充。

2、因果关系分类体系的批判性反思

2.1 心理学的机体中心论

机体中心论起源于18世纪欧洲大陆的德国、法国和苏格兰的唯理论哲学。它假设我们生存在物理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双重世界之中,内部世界经常被转化为生物基础尤其是大脑,然后产生行为,而且这种行为是自身引发的(夏基松,1998,p.248;杨鑫辉,1998,p.87)。机体中心论通常可以用伍德沃斯SOR这样的形式来表示,这一公式能够表示与机体中心论相同的因果关系线性心理结构。其中,s是引起刺激的环境,提供信息输入到0(机体的大脑),R是反应输出或是行为。而O也可以被称为经验、自我、信息加工、认知、伊底、动机、神经网络或其它介于二者之间的心理结构。这一体系可包括认知心理学、进化心理学、人本主义心理学和精神分析(主要是弗洛伊德的经典精神分析)等。就机体中心论而言,中介变量总被称为意识、心理、大脑或者信息加工而不是环境刺激。心理学机体中心论总是以诸如神经网络系统和计算机程序(认知主义)、自我实现(人文主义)以及本能(进化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假设开始其研究的,并根据这些假设来解释研究的结果(Goertzen,2010)。认知主义心理学始终是机体中心论的主导者,它假设心理机制类似于计算机程序,而不是驱力和本能fGoldman&deVignemount,2009;Wetterstein,1975;姜永志,刘额尔敦吐,2012)。人本主义心理学将因果关系归为自我,而自我是由人本身的本能引起的,如,强调人先天具有自我实现的潜能。它几乎没有给社会因素留有余地,具有典型的机体中心论倾向。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通过生物学和物理学的还原,将伊底(id)看作是人格发展的内部驱力,不注重主体之外的客体对人格的影响(Steele,1979;郭本禹,2007)。虽然在弗洛伊德之后,精神分析开始关注文化、社会和环境等客体对人格的影响,但这些理论也都受到了弗洛伊德或是驱力、或是本能、或是潜意识的影响,仍保留着机体中心论的某些特点(cabaniss&Roose,2005;高峰强,2013;郭本禹,2013;王国芳,2013)。进化心理学引进了认知心理学的机制问题,认为不是行为被选择而是心理机制和本能被选择,强调每一种心理机制的生成都是生物本能对环境的适应进化而来的。这些理论流派的显著特征都是,都强调个体自身的内部驱力或本能影响个体的心理与人格。但是,这些理论似乎并不安于被归为机体中心论,如,认知心理学也具有环境中心论的取向,认知心理学的方法论奉行的是行为主义心理学的经验主义和操作主义,这就不可避免的使认知心理学与外部可观察的行为扯上关系。而进化心理学虽然强调生物的进化本能,事实上它也强调环境在生物心理机能进化中的作用。机体中心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将各理论体系概括为具有某种典型特征,但它不具有随着理论发展而发展的灵活性。

基于辩证心理学与交互行为心理学的相似之处,关系中心论可以概括出以下几个共性:(1)强调双向性,传统心理学大多强调SR或者SOR的心理反应模式,但辩证心理学和交互行为心理学却试图用SR来取代传统心理反应模式;(2)反对传统心理学线性因果关系,反对简单的将心理事件归结为内部因素(心灵主义、神经元、大脑结构、驱力、思维等)和外部因素(历史文化、周围环境、客观他人),认为机体中心论和环境中心论将心理事件简单归结为内部或外部因素,这种简单推论将心理事件还原成了神经网络、无意识冲动、动机、本能、驱力、社会和文化等机体内部或外部刺激,却忽略了“个体在世界之中”这一命题;(3)强调变化是心理事件的主题。辩证心理学提出心理事件是由命题-反题-合题-命题-反题……这样一个无限循环的发展过程构成的观点,交互行为心理学强调行为场的变化决定了心理事件本身也将随之变化的观点(姜永志,2013a)。在当代心理学的发展中,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已经承认,心理与世界是处在相互作用中的,如,作为机体中心论的认知神经心理学,已经开始关注文化差异对个体神经系统及心理发展产生的巨大影响,文化神经心理学的出现就是心理学关系中心论的又一例证(韩世辉,2011;刘将,2011)。

我们也发现,诸如叙事心理学和现象学心理学这样关注文本和意义的研究取向,并不能准确的归为上述四种分类体系,文本和意义明显趋向于社会中心论,现象学心理学强调意义行为是由人与客体之间的关系构成,心理事件不能还原为生物和物理事件的观点又使得它与关系中心论有着关联。尽管上述四种体系基本可以概括心理学各理论流派显著特征,但心理学的发展和变化,以及各流派的内部演变,都使这一理论分类体系难以适应现实要求。如,精神分析自弗洛伊德以来,历经三次较大的修正,在经历了早期阿德勒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建立各自的理论体系(励骅,郭本禹,2012),卡伦・霍妮(1950/1988)社会文化学派对精神分析的外部指向的确认,克莱因客体关系理论将精神分析确认为一种关系取向f王国芳,2007),Schafer(1970)代替弗洛伊德元心理学的动作语言,以及Steele(1979)将精神分析与解释学融合,新精神分析似乎达成了一个默认共识:即精神分析已经从驱力与冲突的内部指向,转为强调促使个体心灵愈合的外部客体及其关系的解释。其理论和方法几乎完全祛除了传统精神分析的本质特征,远离了它的生物学和物理学假设。按照因果分类体系的划分,当代精神分析既可以认为是机体中心论、环境中心论、社会中心论。还可以看作是关系中心论。心理学理论发展与融合趋势日趋显现,而这种理论分类体系也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在下文,我们将试图以心理学研究对象发展轨迹为逻辑线索,从研究内容上对心理学的理论体系进行分类,希望这种分类体系可以弥补中上述因果关系分类体系的不足。

3、心理学理论分类体系的理论建构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3)

【正文】

一、进化认识论的崛起

“进化认识论”是西方新近出现的一股哲学认识论思潮,通常,我们将福尔迈(g.vollmer)的《进化认识论》视作进化认识论诞生的标志。[1]福尔迈的书一经问世,便立即在德国许多专业报刊上激起热烈反响并获得高度评价:

“福尔迈的书给进化论、天文学、生物学、心理学等自然科学认识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描述。它尤其阐述了遗传与环境影响的问题,语言问题也在其视野之内。仅仅凭借其对现代认识的清楚细致的描述,该书就很值得一读。”(《物理学报》)

“福尔迈的书为自然科学与哲学之间的重新对话作了准备。”(《哲学文献指南》)

“事实上,福尔迈的‘进化认识论’不只是对各门实证科学的研究成果作描述性的总结,而毋宁是系统地重建生物学的认识论。它不仅运用广泛的经验材料作佐证,而且试图发掘这种理论的科学理论基础。由此,正像太阳中心说之对于物理学、进化论之对于物生学、比较行为研究之对于心理学一样,进化认识论也为哲学提供了极有价值的东西,它因此也标志着一场真正的哥白尼式的变革……在认识论领域,福尔迈的书对于真正理解人及其在世界中的地位,乃是一次决定性的突破。”(criticon)

在未曾了解进化认识论之前,我们无法知道上述评价是否准确。然而,福尔迈的书在哲学认识论领域所发生的巨大影响,从一开始就不允许低估其价值。

仅仅以德国为例。七十年代初,当福尔迈的书刚刚出现时,进化认识论思想还普遍不为人所知。但是很快,情况便发生了明显变化。下面列举的论著证实了这一点:

1975年,舒里希:《心灵的自然史》(二卷)[2];

1976年,迪特符特:《精神并非从天降我们意识的进化》[3];

1977年,班内施:《精神的起源》;

布律施:《生命途中进化无目标?》;

伦 施:《普遍的世界图景进化与自然哲学》[4];

1979年,里德尔:《认识的生物学理性之种系进化史基础》;[5]

尽管上述著作的倾向性与侧重点各有不同,然而在下面一点上却是共同的:它们都论述到了人、人的大脑与认知机能的进化的起源。它们皆把人的认识能力置于种系进化的框架加以理解。人们可以根据上述事实断言:自七十年代以来,进化认识论已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思潮。

二、传统认识论的局限与进化认识论的新尝试

进化认识论的崛起,当不是将生物进化论简单地运用于认识论研究的结果,但是从一开始,它就自觉地将进化的观念同传统认识论的根深蒂固的成见——忽视人的认识能力的进化——相对峙。

由于传统认识论通常将成年的文化人的认识当作自己的研究对象,因而势必忽视以下若干方面:同一民族共同体中个体之间的智力差异(天才、智力衰弱者、精神病患者等);人种之间的差异;成长着的儿童的认识能力的发育,亦即认识能力的个体发育方面(今天,它是发展心理学,首先是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的研究对象);认识能力在人与动物身上的进化,亦即认识能力的种系发育方面(它恰好是进化认识论的研究课题)。

一般说来,古典认识论研究者虽然偶尔注意到了上述各种差异的个别方面(洛克就曾指出白痴与正常人的理智区别),然而,他们更多地是企图避开经验素材的各种细节,研究所谓“作为认识的认识”、“实质性认识”、“自在认识”(胡塞尔甚至提出了“自在真理理论”)、研究所谓“哲学意义上的认识”,研究个别知识的一般条件等等。这样一种“纯粹”的认识论曾经并始终认为:认识论的分析与反思从原则上应当预先综合专门科学的知识,反之,专门科学的知识就其意义与价值而言,必定在认识方面未能得到事先确证。因此,专门科学知识就不可能修正认识论或对认识论作出建设性的贡献。认识论与专门科学知识相互决定的观点,在传统认识论研究者看来,乃是一个必须抛弃的“循环论证”。

但是,进化认识论却宣称:这样一种循环论证是根本不存在的,因而就完全没有必要固执下述成见,即认为认识论本身能够独立于各专门科学知识而一劳永逸地证实它的陈述。进化认识论认为:认识论的各种陈述与命题只能作为假设而进行演绎,因而一种要求它也至少能够将认识论的陈述作为“虚假”的而加以显现。因此,进化认识论的一个主要关切点,就是展示具体的历史性认识与认识论是怎样互为条件的。正如福尔迈所指出的:“无论如何,对于符合时代潮流的认识论所提出的要求,便是它与经验事实的相关性。进化认识论是满足这种要求的一种尝试。”[6]

这样一来,进化认识论就不能不具有如下主要特征:a.历史性:强调人的认识能力的进化的起源,认定历史与认识是互为条件的;b.实证性:强调哲学认识论与所有实证科学的相关性,并企图把不同的实证科学与元科学的观念组合成一个有牢固基础的认识论“玛赛克”(mosaik),在这个玛赛克中,认识能力的进化构成了中心;c.跨学科性:这是它同实证科学的相关性所直接决定的。福尔迈的《进化认识论》的副标题就是:“在生物学、心理学、语言学、哲学与科学理论框架中探究人的天赋认识结构。”

可以认为,进化认识论是对现代科学认识的一次新综合,它不仅力图克服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分裂,而且还想把各门自然科学中有价值的成分系统地综合起来。简言之,进化认识论是现代科学的高度分化与重新综合所导致的一种新的收获。正是在综合各门具体科学知识,对人类认识能力的进化作系统研究的过程中,进化认识论尝试对经典认识论所要解决的一系列“经典问题”——关于人类认识的起源、效力,范围和界限等问题——重新作出解答。“例如,进化的观点,导致了一种认识立场,我们称之为‘投影认识论’。它特别说明了关于世界的客观认识在何种意义上是可能的,它虽然不能为许多有争议的哲学问题提供一劳永逸的解答,……但是却采纳了一种立场,或者作出了一种明智的判断。这一点,对于先天综合性问题,对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之间的争论,对是否存在认识的界限问题,都是有效的。当然,它也对语言哲学、人类学和科学理论问题也有效。”[7]

三、进化认识论思想的起源及发展

哲学家尼采曾说过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历史意义的欠缺是所有哲学家的遗传病……然而,万物皆变,不存在任何永恒的事实,也不存在什么绝对真理。——依此,从现在开始,历史性的哲学思考就迫切需要了,而且与此相关,需要培植谦逊的美德。”

虽然在赫拉克利特那里,我们就可以发现“一切皆变”的思想,在恩培多克勒那里甚至可以发现有关人的认识能力的进化的思考,然而,有关“人类认识能力不断进化”的假设,只有在十九世纪发展的观念孕育了生物进化论之后,才可能真正确立起来。譬如,我们知道,天赋观念的问题在认识论的历史发展中始终起着关键作用,[8]但是,“我们的认识结构是否具有一种生物学的意义?”这一问题,只有在建立了一种不仅是描述性的(如在亚里士多德与林奈那里),而且是说明性的生物科学之后,才能得到富有意义的讨论(因而这一问题只是在1990年以后才得到讨论)。

主体的认识结构的生物学条件是由下述人物所肯定的:

哲学家:尼采、齐美尔、斯宾塞、皮尔士、巴德文(baldwin)、f.c.s.席勒、罗素、波普;

物理学家:赫尔姆霍茨、彭加勒、马赫;

心理学家:齐亨(ziehen)、皮亚杰、坎贝尔、符尔特(furth)、赖尼贝格(lenuberg);

生物学家:海克尔、v.贝塔朗菲、伦施、洛伦茨、摩尔、莫诺;

语言学家:乔姆斯基、康茨(katz)。

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斯威德茨基(schwidetzky)

然而,上述人物并非从一开始就致力于研究人的认识能力的进化并实际上采纳进化认识论的基础思想。六十年代之前,只有少数(主要是生物学家)研究了认识能力的进化问题。再者,尽管有些生物学家、遗传学家与行为研究者抓住了这一重要课题,但他们却不想把自己的研究领域敞开并力图进入一种元科学的,即认识论的领域之中。相反,哲学家与认识论研究者只是很少或至多只是暗示性地考虑到认识能力的进化问题。西蒙正确地看到了这一点:“从进化的立场出发对知觉所作的研究在绝大多数认识论研究者身上没有产生影响,此乃哲学与自然科学持续分裂的许多症状之一。”[9]

诚然,人们可以从上述人物的论著中找到进化认识论思想的闪光,但是,在六十年代之前,人们毕竟未能结合各门具体科学的成就,在跨学科的框架中研究认识能力的进化问题。一般说来,在追溯进化认识论思想的历史起源时,人们都会提到下述人物及其著作:

1955年,v.贝塔朗菲:“论范畴的实在性”[10];

1959年,坎贝尔:“认识过程的比较心理学之方法论启示”[11];

1967年,皮亚杰:“生物学与认识”;

摩尔:“科学与人的实存”[12];

1968年,伦施:“生物哲学”;

乔姆斯基:“语言与心灵”[13];

1969年,符尔特:“皮亚杰与认识”[14];

1970年,莫诺:“偶然与必然”;

西蒙:“从进化的观点来看知觉”[15];

1972年,波普:“客观的知识”[16];

1973年,洛伦茨:“镜子背后”[17];

1974年,坎贝尔“进化认识论”[18]。

可见,进化认识论在哲学中直到最近才得到认真讨论,特别是在福尔迈的《进化认识论》问世之后(参阅第一部分),才明确规定了进化认识论的研究重心,才能把诸多问题放在跨学科的框架中加以解答。对进化认识论的粗略回顾表明:进化认识论虽然与各门实证科学相关,但它却决不限于任何一门专门科学的单一研究。因而我们可以宣称:进化认识论是综合生物学、生理学、心理学、行为研究、语言学、人类学、逻辑学、哲学认识论与科学理论等学科的一门新兴综合性学科。

四、进化认识论与其他学科之关联

为了更好地说明上述断定,我们有必要指明进化认识论所研究的问题与其他学科所蕴含的根本难题之间的相关性。

逻辑学:逻辑学当中最为困难、最为关键的问题不外是:逻辑公理是必然的,抑或仅仅只具备一种心理学上的必然性?亦即:以约定论为基础的逻辑公理站得住脚吗?在回答这类问题时,人们诚然可以认定逻辑规律具有一种假设的性质,但是由此又会导致下面的问题:我们为什么恰恰按这些公设而不是按照别的公理进行推论呢?进化认识论对这些问题的解答立足于下述观点之上:我们的认识能力是在不断进化中发展起来的,因此,逻辑公理之所以可以充当一切推论的前提,正是由于它们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经受住了自然选择的检验。

先验哲学:如果人们接受康德及康德主义者的根本观点,即认为认识主体的天赋认识结构在构造经验与现象世界时起着主导作用,主体的直观形式(时、空间)与思维形式(范畴、原理)使经验成为可能并限制知识的地盘,那么悬而未决的问题是:这些天赋结构究竟从何而来?它们为什么在所有主体身上皆同样有效?进化认识论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是:在康德的先验哲学的立场上不可能弄清主体的认识结构的起源。这主要是因为,遗传进化的观念,就像当时的生物学一样为康德所不熟悉,康德仅仅满足于宣布主体的认识结构是“天赋”的,而这些结构的起源和进化问题却在他的视野之外了。

认识论:人类认识的最大的谜之一乃是:在我们的知识的可靠性与经验印象的偶然破碎性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矛盾。怎样才能填补其间的鸿沟呢?换言之,人与世界所发生的关系是短暂的、有限的与个别的,但是人们为什么却对世界有如此广博可靠的知识呢?要解答这一问题,就必须设定:我们的大脑早就具备着某种“前知识”了,它们不断地组织我们的经验印象并加以说明。按照进化认识论的观点,这些“前知识”是在千百万年的人的持续进化中得到的,并经受住了不断的检验。

行为研究:今天,行为研究给予“本能”、“天赋”这些概念一种在理论上站得住脚的、在经验上有意义的解释。人们了解到:不仅感官亦即解剖生理学的结构具有遗传上的条件,而且各种行为模式,包括动物的较高级的能力也可以遗传,它们被当作脑功能而得到理解。但是,行为模式的生理学与生物学的条件也引起了对这类能力作自然的解释的问题。行为科学家k.洛伦茨卓有成效地从进化认识论立场出发给这些问题以自己的回答。

进化论:发展的思想早已普遍化了。从涡旋星系到太阳系,从宏观到微观,从无机界到有机生命界,从动植物界到社会文化领域,皆处在进化之中。因而很自然地会引申出下述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将进化的原理用来解释人类认识能力呢?对该问题的回答势必推动进化认识论的形成。

神经生理学:感官与神经生理学指出了中枢神经系统的构造及其功能与认识的基本结构的关联。人们或许会问:神经刺激的传导过程中的"alles-oder-nichts"(全收或全斥)的规律是否就是我们思维过程中的二元性(排中律)的根源呢?知觉的恒定功能对于客体概念似乎是构造性的;我们的空间直观至少可以部分地通过视知觉的深层结构并通过“内耳”才有可能;我们的时间直观离不开所谓“内在的钟表”……这许多现象都使生理学家感到奇怪,并促使他们去理解这类认识构造机制的合理性,最终从进化认识论的角度给予解释。

语言科学与语言哲学:现代语言学所讨论的问题是:是否存在着一种“普遍语法”,亦即存在着基本的、所有语言共通的结构?这些结构是否可以遗传?乔姆斯基对这两个问题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并强调指出:普遍的语法结构与普遍的认识结构是密切相关的,甚至是同一的。但是由此也就要求研究这些结构的历史的起源。

心理学:皮亚杰及其学派详尽地研究了儿童在其发育过程中所经历的那些阶段。虽然个体的发育秩序并不一定与人类进化的秩序完全相应,因为海克尔的生物遗传学定律——个体发育是种系进化的浓缩的反映——只具有一种启发性意义,然而,对个体的发育秩序的研究却极容易导向遗传学进化论乃至进化认识论。

人类学:与早期人类学、民俗学不同,现代人类学研究的重心已不再是各个民族或民族的特殊性,而是各种文化类型的一般特征,正如在语言学领域一样,人们也可以谈论文化的普遍结构。列维-斯特劳斯就深信:这种共性依赖着隐蔽的一般规律。这些规律渗透在语言、亲属体系、神话与宗教、巫术与艺术等等的结构之中。所有这类结构皆是“天赋”的,并在人类精神的进化中得以塑造。“人类学的结构主义是否为认识的普遍结构寻找到了运用的领域?”这一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动着进化认识论的产生。

科学理论:古典哲学所肯定的见解——存在着确定的知识——已遭到现代科学理论的彻底否决。一切科学皆具有假设性!倘若事实上没有什么关于世界的确定无疑的认识,那么,科学理论如此富有成效的原因就必定在于:自然界当中存在着一些恒定(不变)的条件——科学描述接近这些条件,另外,不仅在规范科学中只有经受住不断检验的理论才得以保存,而且人们的经验认识也同样需要经受不断的检验。这种自然选择与淘汰机制与进化认识论的关联是饶有趣味的(进化认识论与波普的“试错论”的关系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进化认识论的问题当然不限于以上所述。但是,仅仅通过对以上各种问题的解答就使得进化认识论具有高度的说明价值与启迪意义。上述各个方面既可以视作由各门具体科学进入进化认识论的通道,也可以当作进化认识论在各个具体领域中的运用。

五、简单评论

最后,我们还想就进化认识论谈几点粗浅的看法。

我们认为,进化认识论的确抓住了传统认识论的一些重大缺陷,诸如缺乏对人类认识能力作发生学的研究,忽视了人与动物在不同进化阶序上的认识能力的差异,忽视了各种文化与人种的区别以及同一文化共同体中个体智力上的差异,因此,当进化认识论尝试克服这些局限性时,它就是对一切自诩为“纯粹认识论”的倾向的反叛,就此而言,它的意义是不容低估的。

进化认识论的另一重大贡献在于:它与古典哲学(以黑格尔为代表)之抽象地强调认识的历史性不同,因而它坚决反对对认识的历史进化作抽象的思辨演绎,这就使得它站在坚实的自然科学的基础之上。

进化认识论的产生对当今中国哲学认识论的变革具有极大的启发与借鉴意义:第一,进化认识论有助于克服当今中国认识论研究中认识论同自然科学相互分裂的不幸局面;第二,进化认识论的尝试促使我们重估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的理论价值。由于对西方各种思潮缺乏全面了解,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过分偏重于个体发生认识论的研究,虽然这种研究具有极大的启发意义并且与进化认识论密切相关,但是进化认识论却提醒人们:海克尔的遗传学基本定理只具有启发性的意义,对个体认识能力的发生研究不可能取代对认识的种系进化史的研究,进化认识论甚至试图把发生认识论综合进自己的理论框架之中。

诚然,由于进化认识论研究还刚刚开始,因此人们还不可期望它具备了完备的科学的形态,也不能认为它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它所要解决的问题。人们可以指责进化认识论过分偏重了认识的生物学方面而忽视了认识的社会属性,还可以指责它过分强调了认识能力的遗传性而忽视了遗性的可变性,诸如此类,但是总的来说,进化认识论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值得我们给予充分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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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参见福尔迈《进化认识论》,舒远招译,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64-165页。

[8] 进化认识论所理解的“天赋观念”,指人的认识的先天结构。这样,“天赋观念”就有不同的意义:柏拉图(所有抽象理念);亚里士多德(逻辑公理);f.培根(各种假象);休谟(本能、推论规则);笛卡尔(第一原理);康德(直观形式与认识范畴);赫尔姆霍茨(空间直观);洛伦茨(行为模式、直观形式与范畴);皮亚杰(反应规则、认识结构);荣格(原型);列维-斯特劳斯(文化结构);乔姆斯基(普遍语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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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4)

传播理论集中体现了现代知识的综合,这种综合体现在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交叉和开放性上。传播理论的创新和发展,既可以指狭义的创新和发展(指传播理论自身),也可以指广义的创新和发展(指影响到传播理论体系的建立),由于学术界对后一个问题论述不多,本文主要论述影响传播理论的基础理论的创新和发展。

本文谈到的基础理论主要分为哲学问题、社会学问题、文化问题等3个方面,这3个方面不同程度涉及到传播理论。理论界选择什么样的基础理论,传播理论相应地就会带什么样的印记。就目前有影响的传播理论来看,主体哲学(对哲学的基本问题偏于主观的理解)及相应的社会学理论和文化理论的影响更大。今天,审视传播理论的基础理论,使传播理论建立在可靠的根基之上,继而创新和发展传播理论,是传播学界面临的一项基本任务。

影响传播理论的几种主体哲学

在当代,哲学思想对传播理论的影响通常是通过社会学为中介的,我们在评判一种社会理论时,总是在评判一种哲学思想。为了叙述的便利,我们首先分析影响到社会理论的哲学思想,然后分析其相应的社会理论和文化观。众所周知,主体哲学在西方哲学中更为典型和明确,在西方思想史上有其长久的历史背景。自文艺复兴以后,绝大多数哲学流派都是以主体意识的第一性作为理论的起点。在20世纪,从柏格森的直觉主义到解释理论,从精神分析到现象学,从存在主义到“法兰克福”学派,主体第一性的观念以各种体系表现出来:心灵、心理、直觉、精神、体验、理性观念、人道主义等等,它们都指代一个实体——主体,是主体赋予了人类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种信念在现象学哲学、解释学哲学和“法兰克福”学派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它们在社会——文化理论中有着广泛的影响,它们也通过社会——文化这个中介间接地影响到传播理论。至今,我们在一些基本问题上的争论仍是这些方面的延伸。

我们首先来看现象学,胡塞尔提出现象学的观念并发展了现象学的方法,现象学哲学有一套较为完整的认识论,以现象学为框架的社会学也多以此为根据发展了意向理论及价值理论。现象学的基本任务是以直觉达到人类理性的深刻基础,这一任务的前提是直觉是一切知识的合理根源,一切在初始状态的直觉中呈现的事物将会完全地如其所呈现自身的那样被接受。这个假设中,主体的理性被赋予了不可动摇的地位,直觉是我们接受事物的外在方式,最后还会有一先验的自我来保证直觉的可靠。为了达到本质的直观,他提出了“现象学的还源”,简单地讲,这一命题包括了以下几个方面:

历史的加括弧:即把我们的各种信念(不论是经验的概括还是各种现实的信念)全部悬置起来,并不对它们作是非的判断。2.存在的加括弧:放弃一切有关存在的判断,因为哲学的认识是对本质的认识,而对现实存在的判断则非本质,所以,对存在的判断也应中止。3.先验的还原:这种还原使我们从此验的自我走向先验的纯粹自我,这是世界上一切意义被建立起来的基础。胡塞尔晚期则将自我纯粹意识视为最终的绝对领域,即它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实在为前提。纯粹意识的地位确立后,即可以解释经验世界,如果人们在经验的世界找到共同之处,那么,这是因为他们在意向性上是一致的。

正是这种主体哲学的框架和意向性理论,影响到后来的现象学社会学的发展,舍勒提出的价值哲学、舒茨的意义理论都与现象学有着密切联系。现象学对现代微观社会学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只要我们看一下戏剧理论(戈夫曼),本土方法理论(加芬克尔),交换理论(雷克斯)及冲突理论(霍克斯),无不带有意向性理论的影子,无论是日常的自我还是掩盖了意图的自我,都可以在现象学纯粹那里找到最后根源。

舒茨的现象学社会学将胡塞尔的现象学观念扩大到社会领域,认为对社会活动的理解取决于主体间的一致,意义在于主体赋予对象的过程上,社会互动之所以可能,也是由于主体间的一致性。和一些其他的微观社会学理论相似,现象社会学也是以个体为基本的考察单位,尽管这些理论以互动来解释社会系统,但它们几乎都忽视了社会制度对个体的制约。从理论上讲,社会结构的形成总是离不开个体及集体的参与,但社会制度形成稳定状态后,它总是从语言到思想、从法律到伦理、从制度到信念各个方面来制约个体。主体既参与了社会制度的形成,同时,又是社会制度的产物,个体的动机和行为往往是制度化的结果。离开了社会结构和制度,很难解释一些行为和动机的原因,这也是微观社会学理论普遍的局限所在。

一些其他的微观社会学理论如符号互动论等也都是以个体为根基来解释社会,个体往往成为不受社会制度制约的个体,微观理论的共性表现在它们几乎都在表述主体哲学的一些基本主张。

解释学也存在着类似的理论。解释的根基建立在个体的体验和理解之上,为了说明解释是普遍有效的,就要说明解释在主体间是一致的,为了说明主体间的一致还要找到更基础的东西。当代的伽达默尔是用语言来解释主体间的一致,语言既是解释学的根基,也是对世界的体验,其核心观念是人类以语言的方式拥有世界。用委婉的体验解释世界无疑要比现象学更少地依赖于主体,但体验的背后又隐含着原来的主体。

解释学赋予了个体极大的心理自由,个人的体验成为分享共同意义的重要方式,特别是对解读精神性文本来讲,由于时间的差别,也由于解读者所处社会历史背景的条件,解读者不可能得到文本的原始意义,解读总是充满了个体的理解,因而文本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在所难免,这种多样性和差异性也是合理的。显然,在文本和读者的关系上,解释学以牺牲文本来迎合读者,其相对主义的结局不可避免。

“法兰克福”学派发展了一套批判理论,批判理论旨在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和思想体系。从认识论上看,批判理论主要对实证主义提出了批判。批判理论的核心是人与自然的对立,精神与物质的对立。批判理论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矛盾可以从近代的启蒙找到根源,启蒙精神在改变自然时从认识理性中发展了极度的工具理性,科学技术也是工具理论的集中体现,当世界都变成可度量的对象时,人也变成了被奴役的对象。在当代,启蒙精神变成一种操纵意识,这又是通过大众文化来实现的,大众文化造就了文化产品的单一化和标准化,文化工业代表了这种单一化和标准化。简而言之,“文化工业”已成为当代一种新的社会控制形式。

纵观以上几种哲学思想,无论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有多么不同,确定主体意识优于并高于所有一切,是他们哲学推论的前提。正因为存在着主体意识与外在世界的对立,他们的结论几乎都包含了事实与价值的对立,世界与心灵的对立,以致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对立,在更极端的态度上往往以牺牲认识的理性法则来换取意识的自由。我们在伽达默尔及“法兰克福”学派特别是胡塞尔那里,可以看到精神世界的无限膨胀,科学涉及到的物理世界往往被看成对意识自由是一个极大的妨碍,甚至对意识自由是有害的。主体哲学很少考虑这样的问题:即主体——客体二元对立的框架中,主体的推论是否包含了局限和偏见的问题。绝大多数的主体哲学将理性看成是自明的,客体就是呈现为主体推论的结果,这个假定预设了主体不会出现任何偏差。而事实上无论在哪种意义上,这种假设都是不可能的,特别是近代科学的发展,越来越明确地认识到主体意识不可避免地会包含着局限。思想史的发展能清楚地说明这一点,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在未能把握其本质前,总是以主体的图式看待世界的,以人的特性解释世界注定会产生拟人化的过程,这个过程也不可避免地暗含了人类中心论的思想,主体哲学就是按这种推论极端发展的结果。主体哲学是在人类中心论和拟人论的框架下来看待人与世界的,这样,对世界的认识总是折射出主体的意图和限度,世界的存在往往被看作人类中心的象征。换言之,它没有实体性的地位,它的性质全靠主体意识的解释。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不仅存在于西方古典哲学中,也存在于其他民族的哲学中。当人类不能分离出单独的客体时,除了用人这个尺度解释外别无其他方式,这也不难理解为何主体哲学一直是哲学史中最有影响的理论。

认识到人类中心论及主体意识的局限是近代科学理论的成果,这个开端就是哥白尼的天文学革命,在他的日心说中,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地球自转并和其他行星围绕太阳公转。与地心说相比,这是一幅全新的世界图像。这里,不论是地球还是人类,都不具有特殊目的和意义,相反,他们(它们)只是宇宙系统的一部分,这种理论最早喻示了人类从中心到系统的变化。

在以后达尔文的理论中,也提供了反对人类中心论的又一种理论。按照其理论,人是生物连续进化的一个环节,人也像其他生物一样组成了一个系列。这里,人不具有特殊的意义及目的,这种理论也排除了神学理论的创世说。达尔文理论与哥白尼理论在反对人类中心论上是一致的。这两种理论都说明了人既不是世界的创造者,也不是世界的目的。此外,当代量子力学也提供了背离人类中心论的理论。这里,主体哲学与人类中心论有着天然的联系,正因为它假定了人是世界的终极目的,因而,它无法解释真正的客观世界,也不可能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理论,而科学理论总是呈现出反拟人化的结果。

现代科学理论的发展过程越来越趋向将人视为无数系统中的一部分,人类既不是世界的创造者也不是世界的目的。如果这样看待人类,人类中心论的思想是值得怀疑的,主体哲学的观念也是值得怀疑的。

建立主、客体相协调的理论

就认识论来看,主体哲学代表了解释世界的一个方向。除主体哲学以外,一些哲学家力图使主客体协调起来,这种努力在近代开始显示出积极的成果,超越主体哲学的有效途径在于恰当地说明主客体的关系。对马克思来讲,解决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问题首先是实践的问题,因为实践包含了将两者统一起来的可能,思维的观念只能在实践中加以验证:“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关于离开实践的思维是否具有现实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①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与其他哲学的根本区别,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到了实践对人与世界的双重作用:在实践中,自然成了人化的自然,人通过实践也在改变自身的特性,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实践的观点说明,主、客体本性的确定是从对方的作用中获得的。

在20世纪,思考主、客体的关系仍是思想界面临的主要议题,皮亚杰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提出了认识的发生问题,再次涉及到主、客体的关系。传统认识论大多在两种态度上摇摆:一种是经验主义,往往将认识看成信息来源于客体,主体只能受教于客体;另一方面,先验论和天赋论则认为主体一开始就有内部生成的结构,然后这些结构加诸于客体。这两种理论涉及的都是在高度成熟阶段上的认识,而没有涉及认识的起源,认识的起源要比这两种理论设想复杂得多。皮亚杰根据心理研究的成果,证明了认识既不起因于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主体,也不是起因于一个业已形成的客体,而是起因于主、客体的中途,它同时包含着主体又包含着客体,这样,充分考虑到联系主、客体的中介就十分必要。皮亚杰作了这样的设想:“如果从一开始就既不存在一个认识论意义上的主体,也不存在作为客体而存在的客体,又不存在固定不变的中介物,那么关于认识的头一个问题就将是关于这些中介物的建构问题:这些中介物从作为身体本身和外界事物之间的接触点开始,循着由外部和内部所给予的两个相互补充的方向发展,对主客体的任何妥当的详细说明正是依赖与中介物的这种双重的逐步建构。”②

认识的过程事实上也就是一个建构过程,它从感知运动阶段经前运算阶段、具体运算阶段到形式运算阶段,才能达到通常意义上的认识。认识图式的发展是主客体之间的同化和顺应,相互协调的结果,经同化、顺应的平衡作用,使主体的认识图式逐步接近客体的结构。

在建构的过程中,我们很难看到有一个本质不变的客体,也很难看到有一个本质不变的主体,顺应说明了主体会在对环境的适应中造成认识图式的改变;同化说明了主体对环境的过滤和改变,使之符合主体的认识图式。建构就体现了相互制约、相互转化的过程,认识的过程就是从简单低级的结构向复杂高级的结构不断过渡,这也是一个永无终结的过程,客体意味着主体所能达到的极限。

皮亚杰的理论建立在大量心理学及生物学的实验基础上,因而,它代表了解释认识形成及发展的科学解释方向。它的要点仍是沟通主客体的中介,在中介的关系中说明主客体。如果将这个中介与马克思的实践联系起来,它们的近似就在于从联系主客体的结构模式上解释主客体。

除了皮亚杰发生认识论以外,语言哲学关于语言对世界的组织成形作用也作了出色的论述,这一理论涉及到的指称问题、真理问题、意义问题及言语行为对我们理解语言与认识、语言与主体及语言与社会有积极的启发作用。

此外,值得提到的还有结构主义,结构主义建立在严格的理论法则之上,它以语言模式为出发点,突出强调了结构和系统的观念。结构的观念表明了它对表层对象背后共时的关心;系统的观念表明了它试图通过关系的模式来解释对象,和语言哲学一样,它也是通过观众形态来说明主体的。就此来看,以上几种有影响的哲学与主体哲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传播体系建立在主体哲学之上时,我们很难察觉主体哲学的局限,这种局限势必通过其社会学理论内化于传播理论之中。毋宁说,主体哲学的蓝本和传播理论的摹本存在着一种对应关系,主体哲学对心灵的能动作用的强调会贯穿于传播理论中。同样,它的局限(没有看到认识总是主、客体相互作用的结果)也内涵在传播理论之中。因而,借鉴科学的认识论建构主、客体的关系,使传播理论建立在可靠的哲学的社会学根基之上,是传播学界需要思考的问题。

以上我们曾对主体哲学与微观社会学的关系作过分析,确实,微观社会学对主体的动机、行为、意义是主体间的互动曾作过详细分析。然而,微观传播学理论几乎都没有考虑到既定的社会结构对主体动机和行为的作用和影响,没有考虑到社会结构与动机的辩证关系,因而无法说明动机和行为的真正动因,最终使陈述的理论趋于表层化。显然,问题的真正源头在于如何看待行动和结构、个人与社会的关系,这是一个如何从社会学的角度理解主、客体的问题。

目前,大家经常谈到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该理论的核心问题就是结构与主体的关系问题,与微观社会学理论不同的是结构化理论力图在更客观的立场使结构与主体协调起来。

传统宏观社会学偏于社会结构和社会制度对个体的塑造上,而大多数微观社会学理论将注意力集中在个体和行动的意义的理解上,吉登斯提出了将两者协调的结构化理论。结构化的核心旨在说明社会结构既是通过人类的行动建构起来,也是行动得以建构的条件和中介,即结构与主体存在着一种二重化的过程,结构并不是外在于主体的活动,而是通过主体的特定活动而构成;社会系统的结构性特征,既是其不断组织的实践的条件,又是这些实践的结果,结构不应简单看作对主体的外在制约,它既有制约性同时又赋予行动者以主动性。这样,结构和主体存在着一种生产和再生产的方式,对结构和主体的妥当说明,需依靠对它们二重化关系的说明。

鉴于目前传播理论更多地依靠微观社会学来维系,清醒地看到微观社会学的不足,并从社会学层面考虑结构与主体的协调关系也是传播学界不容忽视的问题。

主客体的关系也涉及到如何看待文化,一个多世纪以来,文化研究一直是全球性关切的问题。通常大家谈到有影响的几种理论大多集中在社会学和文化人类学两个领域。

社会学中占主流地位的理论是价值论,其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韦伯及狄尔泰,用价值解释文化的各种理论几乎都将文化视为对象满足主体需要的一种活动。现象学、解释学、“法兰克福”学派及大多数实用主义理论都代表了这个方向。它们的共性是:都给予了主体以至高无上的地位,无论是生命、体验、理解、自由或人与社会、精神与物质的对立,都要根据主体意识来评判,文化几乎没有自己的实体地位,文化的存在完全要看主体间的解释。本来,用价值解释文化并不是没有说服力,问题在于对主体的极端信赖除了走向自我中心论以外别无选择,此外,价值论的解释还面临着文化相对主义的危险,事实上,这两个方面的危险也是价值论所无法克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人文科学的研究区别于自然科学除了对象不同外,还在于研究者适度的介入是可行的。但研究者介入到什么程度则是价值论和解释学所无法回答的问题。以此为框架,总是面临着解释过度的问题,而解释学通常也把解释的多元化视为合理的。这样,在价值论和解释学的背后,我们看到的仍是主体哲学的主张。

在“法兰克福”学派那里,主体与世界的对立变成为精神与“物化”的严重对立,工具理性的扩张必然在制度上、精神上对人进行新的操纵,文化的单一性及庸俗性不可避免。所以,由于工具理性的极度扩张,人类未来的文明也是暗淡的。

该学派的许多主张都建立在主、客体的对立上,为了维护主体的至上性,不得不排斥非主体的存在。“法兰克福”由于把个体与社会看作完全都是对抗性关系,现代工业文明在“法兰克福”学派那里被看作是一种倒退,与之相关的是工业社会及科技进步造就的大众文化根本不具有以往精英文化的单纯和高贵。“法兰克福”学派从主、客体的对立进而过渡到人与社会的对立,再过渡到文化的对立有其内在的必然性。这样,我们除了看到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对立外,我们根本看不到它们是如何协调在一起的。

纵观以上几种有影响的文化理论,几乎都是从主体来解释文化,其结果要么是价值涵盖了一切,要么是文化存在着对立。因而,超越主体哲学的局限就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大家知道,近几十年来,结构主义提出了一套与主体哲学截然不同的理论,包括其文化理论(主要集中在文化人类学),其核心是以语言模式来看待社会系统,进而解释主体在社会中的作用和地位。从结构主义的影响来看,它提供的超越主体哲学的途径和方式是可行的。

结构主义主要关心文化的共时性问题,莱维——斯特劳斯集中表述了结构主义的文化观,即文化不仅是共时的问题,也可以通过能指和所指的关系加以说明。文化人类学家经常可以看到大量重复出现的文化形态,是什么决定了它会重复出现?如果人类没有普遍共同的心智,这一问题也就不可能产生,是各个文化外观形态的差异重要还是内在的共同模式重要,两种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答案。

按照这种方式来理解文化,各种文化现象就不难解释了。无论文化人类学提供多么不同的文化差异,但共时态的文化是存在的,因为像亲族系统、婚姻系统、神话系统、图腾系统反复出现在不同民族的文化中,这恰好证明了各民族具有构造文化的共同能力。它通过转换系统,成为我们可以看到的各种具体文化形式,而共时模式为这些形式找到了答案。考察各种具体文化的差异不是人类学的任务,人类学要探讨决定文化现象的深层内容——人类共同的心智。

共同的心智,在他那里也就是无意识问题,它不是与意识相对立的下意识或潜意识的概念,毋宁说它是人类先天的一种构造功能。它普遍地存在于各民族中,因而是普遍的理智功能,正是它的存在,可以解释各种文化的普遍共时。

结构主义的重要代表福柯在思想史领域提供了一种非主体解释思想的方式,福柯对思想史的分析集中在权力对知识的形成上,换言之,社会的知识型总是体现了权力的支配,主体正是在各种制度性场址的权力关系中生成的。

如果主体总由其他因素所决定,那么,确定的主体是不存在的。毋宁说主体总是由特定的知识型所决定,《词与物》表明了知识型如何决定着主体。按着结构主义的解释,它会引出许多被忽视的结论:如果文化不存在着高低之分,发达和落后之分,那么,各种文化之间的比较只能得到现象的差异,追问这种差异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很想知道热衷于中西方文化比较的研究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如果文化现象的差异只是表层问题,那么中西方文化在心智的创造上具有的共同性不更重要吗?难道它们不都是共同心智的结果吗?如果表层的背后确实存在着普遍的东西,揭示这些普遍性正是文化研究要回答的。知识型理论也使我们看到了思想的另一个方面:我们认为许多不可动摇的观念其实是用某种占主导地位的信念所支配的,主体不仅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在大多数情况下反而在强化这种信念。事实上,能超越既定知识型的人少之又少,我们通常表述的知识大多数情况下是某一社会占主导地位的知识而已。

综上所述,建立主、客体协调的认识论是社会人文科学的可靠前提,它影响到在什么样的方式上看待社会理论和文化理论,客观的社会理论直接关系到传播理论的根基问题:个体既是社会制度的结果,又参与了社会制度的形成,这样,两者存在着密切的对应关系。同样,非主体解释的文化理论旨在说明文化共时模式的存在,表层文化现象的对立和无序并不反映内在层次的共同模式,如果我们做深层分析,各种文化可以找到普遍的共性。

结语

近50年来,人类的知识积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以往许多被认为是经典的理论和命题,现在被看作是有条件的和相对的,知识的不断综合和更新要求我们的思维与时代保持同步,特别是像传播学这种新型的综合性学科,如何使其理论建立在可靠的基础上,是不容回避的问题。

近代科学反复证明了这样的事实:一门学科的成熟与否,在于其基础理论的成熟与否,而不在于其表象形态的丰富,这一道理同样适用于传播理论,相对于传播理论的应用理论来讲,其基础理论的研究就更为重要。

目前,传播学界对狭义的传播理论讨论较多,而对广义的传播理论讨论不多,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对传播理论的深化理解。如果我们仅仅讨论狭义的传播理论,我们只能得到一个相对封闭的解释体系。问题在于对传播理论基本观念的讨论常常会将问题引向更基本的问题,例如,信息问题、语言符号问题、意义问题、传播的存在及目的等等。对任何一个问题完整的回答都会涉及到人的问题,涉及到人对世界的理解,涉及到人与社会的关系,这些问题都属基础理论的范畴。这样,借鉴基础理论的成果,无疑会强化传播理论的解释力,使狭义的传播理论更为健全。

本文谈到的传播理论的创新和发展,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论述的。以上谈到的三个方面直接关系到我们建立什么样的传播理论。主体哲学曾在哲学史上产生过长期影响,而现代科学的发展愈发证明了其内在的局限性,我们只有从主、客体相协调的途径上来看待主体意识时,我们才能更好理解主体意识,我们只有恰当地说明了主体,我们才能恰当地理解人与社会的关系,才能恰当地说明文化的本质特征。这既是我们探讨广义传播理论的目的所在,也是我们探讨传播理论创新与发展的核心所在。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5)

西方主体性原则是通过“我思”主体的确立而形成的原则,是主体和客体相互作用,人与自然界相互影响辩证发展的过程。基于对主体性原则局限性认识,一些现代西方哲学家对主体性原则进行了批判和改造,试图在理论上超越这一原则。

人类中心论其实就是一种主体中心论,夸大了主体作用,把主体看作是解释客体和行动的意义的起源。存在主义者提出“身体~主体”这一概念,其目的为了摆脱笛卡尔的二元论,而为此必须找到一个中介,它既是存在和认识活动的主体,又是被作用的客体和被认识的对象。身体既是显现的主体、存在着、经验着的现象,又是被显现的对象、现象的身体、现象的场所。有的结构主义者用结构和模式取代了主体,把主体消融在语言的关系网络中。

后现代主义者对主体的解构主要体现在主张差异和多元,反对霸权话语,消解作者的中心地位,德里达就是要解构一切中心和基础,消解在场的形而上学包括主体形而上学。消解中心性的主体,就是消解语音中心主义,提高文本地位。即符号的本质就是一个差异的、踪迹的系统。他认为,无论在口头话语还是在文字话语的体系中,每个要素作为符号起作用,就必须具备指涉另一个自身并非简单在场的要素。这一交织的结果就导致了每一个“要素”都建立在符号链或系统的其他要素的踪迹上。这一交织和织品仅仅是在另一个文本的变化中产生出来的“文本”。在要素之中或系统中不存在任何简单在场或不在场的东西。只有差异和踪迹、踪迹之踪迹遍布四处。也就是说差异是文字本质,任何其它事物都只能存在于差异之中并被差异而产生。由此可知,脱离差异,自我指涉自我确定意义的作者和起支配作用的主体是不存在的,语言不是说话主体的功能,文本无作者。德里达认为主体是有意识的和说话的,主体取决于差异系统和延异活动,主体唯有在与自身相区分中,在拖延中、在推迟中才被构成。也就是说,差异是根本性的,主体不是中心性的支配者,而是无中心无统一性的多元化的存在。福柯从知识的相对性以及知识和权力的关系来看待主体性问题。他认为人并非是历史的永恒,以人为代码来说明事物的秩序,只是现代认识型的结果,人是历史的产物,现代以人为中心的认识型也必将为历史所淘汰。也即所谓的“人之死”和“主体的终结”。想到人只是一个近来的发明,一个尚未具200年岁的人物,一个人类知识中的单一褶痕,想到一旦人类知识发现一种新的形式,人就会再次消失,这是令人鼓舞的,并且是深切安慰的源泉。他认为并不存在自我决定、自我设计和自我控制的独立自主的主体,主体是被塑造的,是话语和权力关系的结果。语言的力量不但外在地塑造主体,而且还内在地规范一个人的主体性的形成。人的自主性从来都被社会文化所左右,主体是被塑造的主体是社会的和历史的,是破碎的、离散化的、相对多元化的,没有宏观意义的统一性和绝对的意义。人的那种零散化的语言的内脏构成自己的形象!当然福柯否定的是以人为中心、为万物秩序的基础的大写的自我,即超历史的绝对性主体,而不是一般地反对主体。哲学上抽象的主体死了(似乎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主体也死了)。

主体性哲学相信主体能够认识真理,并能通过获得真理去改造世界和完善自身,创造性和自由是人类自我完善的两大动力。真理是推动社会进步、完善人性的手段和人类追求的目标。现代西方哲学则有不同的真理观。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6)

“主体”是拉康学说中最具哲学意义而又最玄虚的概念。在他看来,自我与主体之间存在着区别:自我不是主体,自我与人、与显像、与功能的距离比意识或主体本位更近。“自我位于想象界一侧,而主体则位于象征界一侧。自我是主体的想象的同化场所。”[1]

拉康所说的“主体”,是指个体的言语、语言的等价物。“主体”是在精神分析治疗中提供给精神分析学家的文本。主体的和行为的一般结构,存在于与“象征界”相联系的语言中。话语的象征功能具有一种主体间的社会文化的因素,它对心理“想象”层次所形成的人的主体性而言是重要的。”[2]由此我们将“主体”与“自我”作为理解拉康文论的和精神分析文论的切入点。

一、“自我”的溯源——从“回到弗洛伊德”到对“自我”的重新界说

作为战后法国思想界的最后一位大师,拉康被喻为“法国的弗洛伊德”,他“独自一人就构成了一个文化现象”,开拓了“结构主义+精神分析”的理论研究路向,他的文论与其哲学思想是一脉相承,甚至后者就是前者在文本方面的具体实践,因而其以精神分析学说而发展起来的心理结构主义分析法自然要溯源于弗洛伊德。

拉康首先肯定了精神分析学这门关于人的精神世界的学说的革命性。弗氏提出的“力比多”的性本位观念,其言必称性的自然生物性,似乎是把人当成了与自然生物一样的动物体,生存本能、性本能也使其学说无法脱离自然物种进化学说的达尔文观点,而拉康看到了弗氏在此方面的颠覆性价值在于其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巨大发现:弗洛伊德指出了人的自我精神不是一个完整统一的单元。人的主观思想是个有层次有结构多元体,在这个复杂的结构中各个组成部分并不是和谐一致的合作。相反,冲突和斗争是恒常现象。正是这种内在冲突构成了人的精神生活。[3]同时,他亦对弗氏“自我、本我和超我”的三分法中“自我”的概念的提出了批评。与后者将自我等同于人所具有的“感觉—意识系统”,认为“自我”就是这个系统用来回应现实的所有机制的总和不同,拉康认为这其实是用“知性”定义人的特性,反映的仍是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的理性主义传统。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旧理性主义哲学的色彩是他所要批判的对象。[4]至此,他认为必须重新构造一个“自我”的观念。

二、“自我”的推演:从主体到他者

(一)镜像自我——幻象的产生与本质的疯狂

拉康认为在幼儿生长的镜子阶段——幼儿心理形成期即是“自我”的形成期。婴儿与镜子中的自我认同:他认识了自己的全貌,并把这个全貌作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自我”便从被反映的样子中形成了:通过镜子、母亲和其他社会关系。在人生而为人的最初阶段意识到“自我”是获得身份的起点,因而,自我功能的重要性正在于“它是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人觉得是在度过同一个生命的原因。”[5]“自我”使你必须变成你原本应该是的样子,尽管这种结构是一个悖论性的存在或是一个创造的过程:我们都必须找到自我,成为自我,事实却是我们不能成为我们被认为应该成为的那种人。[6]为何如此呢?拉康指出这皆缘于自我形象所具有非直接性和不可靠性:镜中像是虚像。这种从寻找身份认同的欲望出发将心目中的形象据为”自我“的行为必然会导致幻象,导致“自我”的“异化”,而这样的“自我”最终成形于认同的某个机制,人是通过认同于某个形象而产生自我的功能(这种认同产生了自我与认同对象间的“主体间性”),人的一生就是持续不断的认同于某个特性的过程,这个持续的认同过程使人的“自我”得以形成和不断变化。与弗氏不同,有论者认为,拉康的“自我”观显示了他对人的精神世界所持的一种非常低调甚至完全悲观的看法。[7]弗洛依德的潜意识取决于父母子三元关系中的心理动势,而拉康的“镜像说”无疑是在作如下断言:自我永远无法抵达真实。自我就是一种虚假的幻象。由于自我功能在人与世界的关系中起着中心作用,那么这种虚假的认同结构必定同时主宰着人对普遍事物的认识。也就是说:人的认识(包括科学)的根源就是一个幻象。[8]此处隐隐闪烁着康德的物自体不可知的火花!然而与康德的“先验认知图示”不同:拉康的注目点在于我们自身不可能认知仅仅是幻像的东西,即便认识了也是一种虚假的认识,谈不上真实可靠。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我们能够获得真实认识的可能性。因此,拉康在“自我”学说研究中认为深植人类心中必然有一种疯狂。此处显示了其对福柯的影响,后者在《知识考古学》中也在探讨权力、文明与疯癫之间难以摆脱的微妙联系。在此,拉康以对“自我”的界定,力图给精神分析学正名!性冲动如果为文明人所不耻,那么如今在人认识论的发生处就存在非理性的萌芽。这样就把精神分析学上升到了认识论的学理化高度。在拉康看来,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理性主义高峰到以绝对理念统摄一切的黑格尔哲学中的“绝对精神”都是以幻觉的方式被构成,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势必表现为一种理性的“疯狂的普遍格式”,而“疯狂”的基本特性就是“误认”。[9]进而拉康得出结论“由于这种来自偏执于幻象的疯狂,人不可能直的接的把握真理。人只有希望在体系与体系的冲撞、幻象与幻象的交往中才能接近真理!”[10]由自我的幻象导致了认知中真理的不可知,深植内心的疯狂又会将自我引向何方?“自我”又该在这无限的冲撞中如何自处呢?

(二)“他人”与“主体间性”——张力中存在的主客关系

在精神分析学中,精神病患者总是籍由向分析者的言说来疏通自己已经梗阻的历史性心路,而分析者则要通过言说找到病人心中的那个潜藏在意识层面之下的伤痛融点和阴影。弗洛伊德的“对别人的言说”中要求分析者的隐形就含有“他人”的概念萌芽。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语言存在的基本条件是要有一个对话者:主体说话时寻求的是他人的回应。没有他人,主体就没有了说话的理由。主体说话,目的也是要得到他人对自己的承认,因此他人就是说话的我所得以组成的处所,也可以说主体与他人在言语中连结了起来。拉康的结构主义精神分析法正是以此为关节,对弗氏的分析者的缺席和不在场则形成了“他人”的概念。拉康说,“一个‘我’对于相互主体的共同尺度的参照,或者可以说就被当作是他者的他者,即他们相互是他者”。一个人只能在他人身上认出自己,在此,他者只是个象征性语言介体,个人只有通过这个介体才能成为人。换句话说,“人在看自己的时候也是以他者的眼睛来看自己,因为如果没有作为他者的形象,他不能看到自己”。[11]研究者张一兵曾指出:“在他关于无意识的理论里需要以他人的概念使得话语得以成立,而在他的关于自我的理论里需要他人的概念来使主体具有认同的对象。这个他人的概念赋予了拉康学说的各个部分以理论上的统一性。”[12]

拉康据此提出自己的重要论断——无意识是他人的话语。这其中包含着复杂的内涵——主体是分裂的;无意识是有语言结构的;主体中包涵着他人;主体的结构与语言的结构是相似的;主体和语言都是由差异而构成的。这一论断被称为是“谈话疗法”的精神分析学的本质,而一般论者皆从宏观上赋予其当代哲学的基础的地位,足见其重要。如果我们从人类进化的角度对其价值进行解读,当自然生物性的存在一步步延展成文化社会性的存在,决定主体的不是动力、禀赋或倾向;而是主体间的关系,即主体间性(inter-subject),简单说指的是主体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交互影响。“他者的逻辑前身是主体间性。”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指认。拉康自己承认,这个“他者的逻辑前身是主体间性”概念的提出显示出了他和弗洛伊德的立场区别。如果说前者着眼于生物学的归属、科学理性、严谨性,试图建立一种关于人的新科学,“本能”、“冲动”、“生物学机制”这些词语占有重要地位并具有基本的说明;那么后者无疑是在文化学、人类学的方向上加以探索,其所设想的是一种以主体间性为对象的新诗学。因而这也是一个影响后世,泽被众多后现代文论的话语范畴。在法兰克福学派的文论中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结构主义女性主义学究者克里斯蒂娜的“互文性”皆受其启发。而维持主体间关系的最主要的活动就是主体间指称事物传递意义的活动。语言的使用是主体间性的本质所在。至此,通过“他者”而牵引出了“主体间性”的概念,顺次使拉康以语言学对精神分析的介入必然而不可或缺。

三、自我形成之基:语言

在《自我的语言:精神分析中的语言的功能》中,拉康详细阐述了以语言为介质如何最终形成其结构主义精神分析的“自我”概念。

基于索绪尔的“能指”、“所指”的对出概念,他提出了“能指的连环”。与语言学中的平分秋色的划分不同,拉康此处特别赋予了“能指”的精神内涵:“人的精神世界全由无远弗及无所不在的能指所构成。能指可以影响和预定所指,能指可以规定和导向人的思想。”[13]无疑,与所指相比,能指在此具有主导和指示意义的优先权。他认为,能指与所指互相串联相通,构成了一片能指的网络。语言的意义不在于形成一个个独立的能指,而是在于产生成串的能指的共同作用。能指与所指也不是一一对应的简单关系,而是层层嵌套,环环相扣,级级递归的关系,构成所谓“能指的连环”——人们的意义表述成了指此而言彼心是而口非的游戏,理解随之成了一个个追踪循迹捕捉意义的过程。正所谓“言在意外,言不尽意”。

语言学家雅各布森对“隐喻”与“转喻”曾作此区别:作为语言表意的两种基本方式,隐喻可以理解为语言所代表的事物的相互代替;转喻则是词与词之间的勾连,带出了另一词汇(即是这词汇背后代表的事物)。在精神分析的视域中,拉康认为这均是对人欲望加工的使之隐蔽的方法。他们二者之间的联系在精神分析的实践中则表现为释梦与能指、所指的同一性。“释梦的价值也正在于此:梦的所指是隐蔽在一层扑朔迷离曲折隐晦的所指网络之下的”;“释梦的过程就是在破译这些隐喻和转喻,弗洛伊德说是压缩和移位。”[14]拉康以语言的概念排除弗氏学说中对无意识附加的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他提出:无意识是可知的。无意识就是语言,就是话语。

与弗氏认为无意识是先于语言表述或被剥夺的语言表述的内容不同,拉康认为,“既然我们在处理无意识时所遇到的只是语言,为什还要假设别的永远无法证实的东西呢?梦的语言提供了通向无意识的唯一途径我们完全可以运用语言学的规则而循着能指的连环达到隐藏在后的无意识。”[15]因此,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自然就成了呈现主体无意识的舞台,文学作品以不同的形式展现了迥然不同而异彩纷呈的自我与他者的身份认同如何达成的过程。

四、身份、认同和主体——文学理论的研究重镇

在M·H·艾布拉姆斯的《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建立的文本范型中,文本、作者、读者和世界四者的互动一起构成了一个交叉存在的结构网络,文学意义产生于其恍兮忽兮的对话中。如果说“作者”和“读者”作为两大有灵主体有意识的存在,那相对的“文本”和“世界”则是连接两者的桥梁,它们以虚构与现实的映像、表象与本质的层叠、情感与逻辑的知觉使主客合一具有可能。文学的人学属性决定了文学理论研究无法脱离哲学与心理学的母体。哲学探寻的是智慧形成的过程,有灵生物(人)的思维方式,推而广之是世界宇宙形成的模式,是存在和同一的抽象性;心理学关注的是有灵生物(人)的内心世界的浩瀚和隐秘,是人思维的可见性,是情感与意识形成的类生物性;那么既然都与有灵生物(人)自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人的身份特质就成为了二者研究的交叉核心。

基于此,美国当代文论家乔纳森·卡勒认为有必要将理论对身份的处理做一些深入的探讨,在《文学理论入门》一书中就单辟一章加以说明:许多现论的争论都是关于身份和主体或自我的作用的。我就是的这个“我”是什么——人、行动者或参与者、自我,是什么使它成为这样?[16]除去社会学和人类学对此的研究,在文学研究中占主导地位的现代传统一直把个人的个性看做先天给定的东西,是一种用语言和行为所表述的内在本质,即“因为我是我,所以我做了这样的事。”[17]并且要解释我的所作所言,你就应该看我的言语和行为所表述的“我”(包括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文学作品对“自我”身份之谜的追踪也或清晰或含蓄的描绘出答案:“在不同角色界定自己,同时也被他们各自的不同经历、不同选择和社会力量对他们的作用这个大混合物所界定的过程中,叙述文学始终追踪着他们的命运。”[18]简而言之,在虚构的文学中,是角色自己创造命运,还是被命运折磨呢?同一个主体的身份到底是先天给定的,还是后天建构的?卡勒认为,文学作品为身份的塑造提供了各种隐含的模式,比如,荷马史诗《奥德赛》中,主人公在历尽艰辛回到故乡伊塔刻岛的斗争中界定了自己;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中,爱玛试图在所阅的浪漫小说与她周围枯燥乏味的环境的对比中界定自己(或者“找到自己”)。读者自己也是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地发现潜在的自我,文学的价值一直与它给予读者的经验相联系,它使读者知道在特定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感受,由此得到了以特定方式行动并感受的性格。文学作品通过角色的视角展现事物而鼓励读者对角色的认同。

从所述两位文论家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文学对“主体”与“自我”从定义到特点,从形成过程到呈现形式都做了不同程度的理论建构。无疑拉康对主体身份与自我认识的研究正是在此意义上,以其交叉的视角展现其独到的价值。

五、结语:阅读中的“自我”与拉康文论的“他者”遇合

“主体”与“他人”以及“主体间性”是拉康学说的结构纲领,是理解拉康文论哲学背景的关键。他以“自我”为核心,建立了主体认知和他人之间的认知和沟通的桥梁——语言;主体通过语言和他人对话,交互影响下形成了不断变动充满张力的主体间性空间,最终建立起双重自我与他人的意识,并展现为实体性与精神织的存在。语言学理论的引入恰恰丰富了精神分析学一味注重人体生物性的本质的问题,虽然他在某些理论的阐释上有机械的嫌疑,甚至一定程度上走向了悲观主义和不可知论,但整体来说,正是拉康对语言学概念范畴的适度移植,以及对无意识与语言关系的开拓,使得精神分析与结构主义联姻,最终不仅使二战期间行将就木的精神分析学浴火重生,更使西方文论开启了“向内转”的趋向,使文论研究更加关注主体的精神状态,之后关于人,关于主体,关于自我,关于文学艺术与人的意识领域的关系的探究都有了进一步的深化。

阅读拉康的过程是一个并不轻松甚至是有些自虐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对自我的认知不断加深的过程,是一个意识与潜意识、前意识交织和碰撞的过程,是大写的自我与小写的自我交锋和融合的过程,你不知道在何时何处你就听到了“无意识语言”的发声。有论者评价说,“那里的疯狂如魔鬼般的自我有时会让现实的自我不寒而栗。你永远都无法真正认识‘自我’”[19]。若说隐秘诡谲的文字是其个人风格的表现,那理论概貌的呈现则是密不透风的能指的连环。或许正如《拉康全集》的译者褚孝泉所说:“拉康的文章是无意识的语言;是无意识的倾述;他如此隐晦而艰深,它带来的是挑战的痛苦与认识的快乐。”[20]在其文字当中大致可以窥见进行理论思维者构建的一个“统一世界的图景”。

参考文献:

[1][2]黄汉平.拉康的主体理论及欲望学说[J].文学评论,2010(3).

[3]黄作.从他人到“他者”——拉康与他人问题[J].哲学研究,2004(9).

[4][5][19][20]拉康.拉康选集[M].褚孝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1.

[6]张一兵.拉康:作为存在之尸的象征性语言[J].浙江学刊,2004(6).

[7][8]刘文.拉康的镜像理论与自我的建构[J].学术交流,2006(7).

[9][10]张一兵.拉康镜像理论的哲学本相[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10).

[11]邓习议.论拉康他者理论的隐性实体主义[J].江西社会科学,2008(10).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7)

      科学知识社会学又称为ssk,是科学 哲学 在后 现代 的一种理论视角,其理论观点与科学哲学传统思维方式及理论旨趣谨然相异。科学知识社会学批判传统科学哲学倡导的理性、真理与客观性观念,提出非理性、社会影响、 政治 协商是知识产生与科学进步的核心原因。夏皮尔指出“我们们生活在一个缺乏确定性的年代,我们不再相信科学知识的传统特征,这种特征是把科学进步描述为它的充分实在性。布鲁尔认为“所有科学知识—无论是经验科学方面的知识,还是数学方面的知识—都当作需要调查研究的材料来对待。柯林斯断言知识的生产是科学行动者之间偶然“谈判”的结果,并声称“自然世界在科学知识的建构中起着很小的作用或者根本不起作用。”拉图尔和伍尔加在《试验室的生活》中,运用人类学研究方法,在生物实验室中跟随科学家的研究实践,其主题在于指明科学事实是社会建构的,是各种利益集团间协商的产物。谢延娜在《知识的制造》中展示了科学家的研究材料不是自然的,而是建构的。ssk源起于英国,后来扩展到美国及欧洲大陆,内部各流派其研究方法,理论倾向和认识论倾向都不尽相同,研究的问题也有所不同,但综合其所有主张可以概括为三个主要观点:第一,反对把科学仅仅看成是理性活动这一传统的科学观;第二,强调科学问题的解决方案是弱势决定,削弱甚至完全否定经验世界在限定科学知识 发展 方面的重要性;第三,自然科学的实际认识内容只能被看成是社会发展过程的结果,主要受社会因素影响。ssk采用的论证策略及理论旨趣可归结为在解构和建构二个层面的证明:解构层面,ssk解构了传统科学哲学认识论的理性说明模型,批判科学史及其科学发现的理性描述模式,否认自然世界在科学认识实践中的决定性作用;建构层面,ssk建构起科学实践认识的社会因果说明模型,取消科学与信仰之间径渭分明的界限,用社会因素取代自然世界决定科学认识的核心地位,认为科学知识必须作为一种社会产品来理解,科学探索过程直至其知识内核都是社会发展过程的结果。

      传统的理性主义认识方法是ssk首当其冲必须征服的障碍。理性主义认为科学的 历史 由理性主宰,只有在理性解释不起作用的地方,非理性的心 理学 因素和社会因素才有存在的必要。拉卡托斯把科学史分为“内史”和“外史”,理性认识构成科学的内史,非理性认识构成科学的外史。拉卡托斯认为科学“内史是第一位的,外史是第二位的”。即或在知识社会学的创始人曼海姆看来,“社会因素”即是“理论之外的因素”,数学与自然科学的客观知识内容是社会学分析无法界人的领域。在知识社会学的纲领性著作《知识与社会意象》中,布鲁尔批判了这种赋予理性优先地位的观念是受到源自弗拉格一帕拉图主义对客观性理解的影响,是一种目的论解释模型,以这种客观性概念为基础,弗拉格区分了理性的逻辑维度与心理维度。布鲁尔批判了拉图尔的客观性概念是理解科学与理性的一种非自然主义的神秘方法,在这种非对称理性思想中,社会被理解为非理性的根源,用来解释认识论的缺撼,这是极为不公正的,是一种误导的方法。一与目的论模型相对应的是因果关系模型,“它们是两种相对立的立场。"ssk批判传统的理性主义认识方法,就是为了给知识社会学开辟出一块新天地。

      客观性、真理与合理性是理性主义认识论中的核心概念.与理性主义认识方法一脉相承。客观性、合理性标准是语言可翻译可理解的标准,这是理性主义反驳ssk主张的一个强有理的证据。在巴恩斯与布鲁尔合著的《相对主义、理性主义和知识社会学》中,ssk解构了“使翻译成为可能的‘合理性的桥头堡”’。解构的策略其一是否认存在标准的意义,“在词语的使用方面并不存在什么优先的理由(不存在什么‘简单的与知觉相关的情境’),可以为研究者提供末被文化变量使之复杂化地‘标准的意义”,“所有概念和所有惯用语是等价的”其二是借用库恩的不可通约思想,承认“绝对理想的翻译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可能只是根据偶然的和局部的标准判断,对产用目的来说可接受的翻译。”但是,我们可以看到,ssk的解构策略并不能贯彻到底。虽然ssk否认“绝对理想的翻译”,但也不得不承认可理解的异族文化,也不得不承认“适当的和普遍认可的惯例”。 ssk用来否认翻译的合理性基础的一个例子就是卡拉姆人使用“yakt”的事例。卡拉姆人把我们称为鸟的许多实例称之为“yakt",但在卡拉姆人看来,蝙蝠也属于“yakt’,之类,而食火鸡则不包括在其中。ssk证明,因为卡拉姆人的‘yakt’不能完全被翻译为我们所说的鸟,如果存在客观标准,存在“合理性的桥头堡”,那么就应该存在跨文化意义上的鸟这样的词,正因为存在不同文化对正如鸟之类最显而易见的概念的不同理解,因此,理性主义者的客观性是要受到质疑的。但是不是我们就完全不能理解卡拉姆文化了,当然不是这样。“要了解‘yakt’并不难,只要注意卡拉姆人所指的‘yakt’是什么,最终就能像卡拉姆人一样辨别`yakt’o”此处证明假设了前提p(如果概念存在可理解的客观性基础,则在不同的文化中存在有相同外延的概念a)。因为在不同的文化中不存在具有相同外延的概念a,所以概念不存在可理解的客观性基础。但是值得指出的是,客观性与合理性并不能先验得确定概念的所指,而只是为理解概念的所指提供根据,是为理解卡拉姆人所指的“`yakt’是什么”中“什么”存在的根据,也是我们得以判断我们确实知道了卡拉姆人所指的“yakt"是什么的根据。如果从这一点来理解,也许确实不存在“绝对理想的翻译”,但绝对存在“可理解的翻译”,而不仅仅是“可接受的翻译”。

      “对于学习者来说,没有必要假设存在一些共享的概念。”那么,我们如果理解异域文化呢?ssk认为根据“概念的特性”,我们可以作出“相同性判断”,由此理解成为可能。但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概念的特性”如何导致明确的含义?相同性判断怎么可能?相同性判断之所以相同的根据在哪里?彻底解构真理、合理性与客观性,漠视知识的客观经验基础,把自然世界逐出知识的认识论领域,这显然违背对科学知识的常规理解。

      科学知识的经验基础仍是ssk无法逾越的问题。“理论确实对经验作出反应,但是不是与它所说明的经验一起被人们给定的,也不仅仅受到这种经验的支持,要想引导和支持这种知识成分,人们还需要除自然界之外的另一种能动力量。知识的力量成分是一种社会性成分,它是真理所不可或缺的一种组成部分,而不仅仅是一种关于错误的指导。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布鲁尔并不准备否定理论受到经验的支持这一事实,只是提出我们不应该忽视理论知识中除自然界之外的另一影响因素—社会因素。但承认理论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并不能由此推导出这种社会性成分就是科学理论和真理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或说是真理主要的影响因素。拉卡托斯也承认完整的科学史应是内史与外史的结合,在理性说明的基础上,应由心理学和社会因素给予补充说明。波普尔也承认科学发现的逻辑中不能排除心理因素的影响。但如果布鲁尔要证明社会因素是科学知识和真理的决定性因素,他必须进一步说明知识与真理的社会本性以及何种具体的社会原因影响与决定了哪一部分科学知识的核心内容。ssk在解构层面模棱两可的论证,对建构层面的合理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建构层面,ssk从本体论上用信念取代了传统的知识概念。“对于社会学家来说,人们认为什么是知识,什么就是知识,它是由人们满怀信心地坚持,并且以之作为生活支柱的那些信念组成的。……当然,必须把知识与纯粹信念区别开来。我们通过用知识这个证词专门表示得到集体认可的信念,同时把个体与具有个体特征的的当作纯粹的信念来考虑,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从一开始,ssk就给出了“社会学家”对知识的理解,知识就是信念,由人们满怀信心地坚持并且以之作为生活支柱的那些信念组成。如果知识只是纯粹的信念,是个体的一种心理活动,只具有心理学基础而不具有任何可理解的共识,这显然有驳于我们的常识。怎样在纯粹的信念与知识之间作出区分?ssk又指出,知识是得到集体认可的信念,而任何具有个体特征的都只能当作纯粹信念,不成其为科学。由此一来,我们根本无法区分“知识”与“信仰”、“理性”与“非理性”、“理解”与“相信”、“证据”与“认为”之间的分别。但是在这段话中我们还要注意到一点(也是关键的一点),在所有的定义与结论作出之前,有一个限定状语“对于社会学家来说”,这也就指出了知识社会学看问题的角度,讨论问题的层次只是“对于社会学家来说”,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知识社会学就只准备讨论以信念为特征的社会因素对知识形成的影响。那么,我们并不把对“科学家”、“传统的科学哲学家”、“理性主义者”探求科学的客观性基础,认为科学是一种由证据给出证明的真理。显然,ssk不但陷入本体论上的相对主义,而且从方法论上承诺了一种彻底的相对主义。ssk的理论命题“我承认我对你的知识只是一种信念,但同样的你对我的知识也只是一种信念”,虽然这不具有任何建设性的含义,但符合于ssk倡导的对称性假设,同时也没有给他的理性主义对手留下逻辑的漏洞。

      当然, 科学 作为一种社会实践行为,知识最终作为一种社会产品,完全排除社会因素的影响,这是一种理想化,也是不现实的、但是不是因此就可以由信念一统不论是自相驳斥的亦或是各说其是的理论呢?如果说ssk的最终目的只是反驳理性主义的一统天下,而不准备在推倒理性主义之后再建立由社会因果说明一统天下的权威,那么,此一目的显然已经达到。ssk的最终目的,是用社会因素取代 自然 世界对科学知识的决定性影响,而把知识的经验基础退变成无需讨论的动物本能。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8)

自20世纪20年代的科、玄论战以来,承传并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知识分子,在回应西学的挑战中,产生出对知识与理性的诉求。这一诉求在熊十力的哲学中也得到了表现。

熊先生著述甚丰,其哲学以“境论”为名,出佛入儒,归宗大易,以“体用不二”建本立极,确立了人生的安心立命之基,同时使生活世界也具有了本体层面的超越意义,确实地开出现实社会人生的本体境界。在现代新儒学的发展运动当中,熊氏以其哲学成就被誉为“现代新儒家理论体系的真正奠基人”,并且“奠定了这一思潮的哲学形上学之基础”。20世纪海内外对熊先生思想的总体研究状况,可参见郭齐勇《数十年间海内外熊学研究动态综述》和秦平《近20年熊十力哲学研究综述》二文。

熊氏常说“吾学贵在见体”,在《新唯识论(语体文本)》的“初印上中卷序言”中,熊氏自陈:“原本拟为二部:日《境论》,(境者,所知名境,本佛典。今顺俗为释,如关于本体论及宇宙论、人生论等,有其所知、所见、或所计持者,通名为境。)曰《量论》。(量论,相当俗云知识论或认识论。量者,知之异名。佛家有证量及比量等,即关于知识之辨析也。)只成《境论》一部分,《量论》犹未及作。”但是,熊氏在著“境论”的同时,始终念念不忘与“境论”需要一同著出的“量论”,即知识论。熊氏在《原儒》中列出了“量论”的轮廓:“原拟为二篇:曰《比量篇》,(比量,见中译因明书。量犹知也。比者比度,含有推求、简择等义。吾人理智依据实测而作推求,其所得之知曰比量。此与因明不全符,只从宽泛解释。)曰《证量篇》。(证者知也。略言之,吾人固有迥然昭明离诸杂然之本心,其自明自了,是为默然内证。)”然而熊先生最终自陈“今精力已衰,虽欲写一纲要而不可能”。“量论”尽管未著出,但这一轮廓已指示着著述“量论”的线索。

学者们对熊氏“量论”思想的研究,按不同的思路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侧重体用不二的思想,从性智与量智的关系出发,认为量智是性智的发用,“境论”与“量论”之间是相互包含的关系。第二类侧重现象与本体的区分,认为认识现象的量智(科学)与认识本体的性智(玄学)是不同的两种认识方式,重在阐述性智的“境论”与重在阐述量智的“量论”并不相互包含。第三类通过从不同的思想资源出发对熊氏的“量论”思想做出了分析。

一、“境论”与“量论”相互包含

贺麟在《论熊十力哲学》一文中指出,熊十力所认为绝对永恒之本体,乃本心,本性,而非心理学可以研究的思虑营为情感意欲等习心。习心与物相对,在某意义之下亦是“无自性”之物,而本心则“众物皆为表现其自身之资具,而不物化者也”。与物相对之心,乃本心之显现或发用。因此,心物亦非二物,而是一个整体的相反相成的两方面。此说破除把心消纳到物、执著物质的唯物论,并破除执著习心或势用之心把物消纳到心的唯心论,而成一种心物合一的泛心论。熊十力所提出的即用显体之说,实不啻为反本归寂明心见性指出一下学上达简易平实之门径。陈荣捷在《新唯心儒家:熊十力》一文中认为,心、意和识,乃是“本心”的不同方面。刘述先在《当代新儒家的探索》与《对于熊十力先生晚年思想的再反思》二文中认为,依熊先生的看法,科学乃是假定万殊之物界为实在而分门别类以穷其理的格物的学问。然圣学却由万殊以会入一本,盛张体用不二之旨,虽重穷极根源,而亦不遗万殊。熊十力以量智为性智之发用的慧识,是后来的新儒家们所无法超越的。陈来在《熊十力哲学的明心论》一文中认为,《明心篇》继承了唯识宗意识分析与儒家心性哲学的双重传统,兼涵知识意义与实践(伦理)意义,实质上相当于宋明理学的心性论与格致论。用良知与知识的关系来说,既要求良知展开为知识活动,又要求知识活动为良知之发用和流行,智不能离识,识也不能离智。楼宇烈在《熊十力“量论”杂谈(三则)》一文中指出,“境论”和“量论”不二。熊氏的本体论最后是落实到他的认识论的归本证量上的。熊氏在“境论”中对本体存在的证明,实际上正是运用了他准备在“量论”中论述的对本体存在认识的理论和方法。在熊氏的“境论”中已包含了“量论”的主旨,“量论”的主体部分在“境论”中已得到了相当充分的阐发。杜维明在《孤往探寻宇宙的真实――重印序》一文中认为,由反身工夫所体现的哲学思辨是以证会“本体世界底真实”为意旨的,不离闻见亦不脱经验,但不能从一般知识累积或逻辑推论而得。为学切要功夫必从收敛精神、集中心力以扩展自家本身的这点萌蘖开始,去努力创生。高振农在《试论熊十力对印度佛学思想的批判与改造》一文中指出,熊十力提出“反求本心”或者叫做“反求自识”的认识理论,也就是直接凭借自己的“本心”去认识自己。人们认识事物,只要通过“反求本心”。林安梧在《熊十力体用哲学之诠释与重建》一书中指出,熊十力破解了意识的染执性与权体性,而呈现了意识之本然的透明性与空无性,更且指出意识之本然亦隐含着明觉性与自由性,此明觉性与自由性即是存有的根源开显之动力。熊十力破斥了传统的知识论上的符应说,相应于熊氏所建立的这套活生生的实存而有这样的存有学及本体现象学,他又建立了以主客互融、范畴裁制一起完就的知识论。岛田虔次在《熊十力与新儒家哲学》一书中认为,哲学的任务以认识存在界本体(实体)为目的。本体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如强名之,可日“恒转”。它既不是物质,也不是精神(心),只是运动(转变、变)。它不是“静之物”,而是“动之势”,凝聚运动的“翕”产生后,才出现物质,形成各处动点。“翕”必然发展到“辟”即扩散运动,心在“辟”中。“辟”是变的基础,心是存在界的基础。“翕”“辟”是用,但又是体。韩强在《现代新儒学心性理论评述》一书中指出,熊十力主张性智是对本体世界的直觉证会,量智是对物理世界的科学认识。性智为体、量智为用,体用不二。这样既说明了本体世界是形而上的,又说明了本体世界与物理世界的体用关系,达到了二者的统一。郑家栋在《寓于无言之境――熊十力哲学方法论析》一文及《断裂中的传统:信念与理性之间》一书中认为,熊十力先生把性智与量智(理智)表述为体用关系。“境论”讲本体,“量论”讲方法。熊氏所说的“量论”乃是一种广义的方法论,包括求知的方法和证体的方法,当然主要是后者。“量论”与“境论”的关系,包含了传统哲学所说的“工夫”与“本体”的关系。本体与方法(工夫)、“境论”与“量论”本身即是不可分割地统一在一起的。所以,“量论”未及作在某种意义上亦可说是无须作。但是,通过“量论”把理智问题突出出来,做专门的方法论探讨,这本身就较之传统儒学大大前进了一步。郭齐勇在《熊十力思想研究》一书中指出,量智分为作为性智之发用的量智和性智

障蔽不显时的量智。前性智的量智思维――性智――后性智的量智思维,如此三阶段及其循环,是认知体悟宇宙本源人生真谛不可或缺的环节过程。认识的最终目的是以关于本体的认识(性智)去涵盖代替关于现象的认识(量智)。量论是对于本体的一种体证或契悟的方法论,超出认识论或知识论,包括了道德修养的内容。肯定本体可知、人有最高的般若智是量论的核心。郁振华在《论熊十力的唯心论的本体――宇宙论的形而上学》一文中指出,熊十力“新唯识论”给科学知识以一席之地的思路是,从对象方面讲,本心发用流行而施设宇宙万象;从主体方面讲,本心发为感识、意识之盛用。两相配合而科学知识生。在此,相对于德性之知,科学知识是从属的,它是德性之知下开转出的结果。熊十力的思路没有逸出传统的道德唯心论的框架。丁为祥在《熊十力学术思想评传》一书中认为,知识的形成,是有待意识介入,有待意识分别能所、安立范畴从而形成比量起始的。范畴是当作为天人之统体的功能表现于认识的领域时方有,是本体“功能”的认知表现。在思的基础上转而以修养为本,以超越理智、超越思辨的体认指向证量就实现了思修交尽。这样,证量的基础便是认识论的基础,而证量的归向又是超认识的归向,是对比量与证量的双向肯定。成中英在《从当代西方知识论评价熊十力的本体哲学》一文中指出,本体的发用创造了心物兼具的人的实体。在人的层次上,人能兼仁与智的性能发挥为道德与知识。称本体之用为本体理性,道德之用为道德理性或价值理性,知识之用为知识理性。道德理性与知识理性可看作本体理性的创造的分化,同源而异用,但两者又能在人的实体中结合为行为的原动力,使人能够透过实践行为来实现与改造自己,此即为实践理性的发用。在张文儒、郭建宁主编的《中国现代哲学・熊十力的哲学思想》一文中认为,量论中的思想在熊十力现有的著作中已有所涉及,只是没有作深入的阐发。熊十力认为量智虽不能究体,但在性智见体之后,量智就是性智的自然发用,它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不可以废绝。但是,量智往往会被习心所主宰,仅仅成为逐物的工具。因此,在价值上,熊氏肯定性智统辖下的量智,而否定习心主宰的量智。胡伟希在《从康德到熊十力:“知智之辨”》一文中认为,在康德那里,现象界与本体界的分野,使得知识与智慧(美德)产生断裂。熊十力通过探求“转智成识”和“由智化境”的问题使得知识与智慧的联系与融通得以恢复。“转识成智”与“转智成识”的前提是体用不分,即体即用的本体论,由此破除了现象界与本体界之间的对立,也破除了知识与智慧之间的对立。麻天祥在《折衷空、有于的本心本体论》一文中认为,性智是自明自觉,向内求诸己而反之于心,是觉悟真的自己,即谓之本体。量智则是思理推度,向外探求,简择得失,以理性思辨事物之理则,是性智的发用。性智向内,体悟本心;量智向外而生习心。性智和量智、本心和习心之体用关系的区分,目的在于突出本体的态势,另一方面也从认识论上进一步阐明其本体论中以直觉体悟为特征的思维方式。欧崇敬在《新儒学的开启与收场――从“孟子学”的儒家型态创造转化到熊十力、牟宗三哲学体系的反省》一文中指出,熊十力哲学以“体用不二”建构其哲学体系,并以《易传》、阳明学为本,改造唯识学概念系统为方法,建立其“一元实体论”,强调“本心”、“即用显体”、“即心显体”,并使存有学、知识论二者合一,完成20世纪第一个现代意义的中国哲学体系。张光成在《中国现代哲学的创生原点:熊十力体用思想研究》一书中认为,熊十力形成的新的本体观,事实上就是在破斥作现象外兀然一物观的本体论基础上形成的体用、本现、心物相融的浑一本体论。杨国荣在《王学通论――从王阳明到熊十力》一书中指出,熊十力的体用不二说与王阳明的心物一体论的差异在于,王氏着重强调“即体而言用在体”,熊十力更多地侧重于“即用而言体在用”。所谓即用显体也就是把本体看作是一个展开于具体现象之中的流行过程,而主体则在这一流行过程中把握本体。它在逻辑上蕴含的前提是:承认现象(用)的实存性,这已不仅仅是见体的前提,而且构成了日常经验与科学知识所以可能的条件。从即用显体到以用(现象界)为科学的基础,表现出沟通玄学与科学的运思倾向。吴学国在《体用与性相――略论熊十力哲学对佛教唯识学的继承与改造》一文中指出,从用上识体,是熊十力哲学的根本方法论。但熊十力哲学因受佛教唯识学的影响,遂将易的生化之体从宇宙论转移到生存论――存在论维面。造化就是存在之开显自身;生生不息就是此开显活动之无有停滞。故生化之体也就是存有之显发的先验的生存论整体性。张学智在《从熊十力的本体观看其量论未造出之由》一文中认为,熊十力援佛入儒,知识论与本体论合而为一,遂不复有另成一系统之知识论的必要。其量论只在《原儒》序言中略有提及,糅合唯物辩证法与旧有的本体之说,既无唯识法相学的量论之自成系统,又无西方哲学知识论之独特理路。熊氏的哲学思想本体论极强而知识论极弱,或以本体论吞噬、代替知识论。许宁在《熊十力与儒学哲学化的向度扭转》一文㈣中认为,性智是“本心”的自我认识能力,不滞感官,超越主客,在刹那直觉中证会本体,浑然与天道合一;量智是出自习心的认识能力,是性智的发用,以日常经验为基础,以主客划分为前提,以渐进积累为过程。晚年熊氏修正早年将量智限制在现象层面,反成“见体”蔽障的观点,认为量智和性智在见体时具有相辅相成的互补关系。

二、“境论”与“量论”不相互包含

在这一类研究中,依据“境论”与“量论”之间是否具有相互支持关系,可以分为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境论”与“量论”具有相互支持关系,第二种观点认为“境论”与“量论”不具有相互支持关系。

(一)“境论”与“量论”相互支持

谢幼伟在《熊十力》一文中指出,熊十力自认与西洋哲学不同之点,在于本体之认识,恃性智而不恃量智。评者认为著者之玄学方法,非纯恃性智或体认,是亦兼恃量智。其言只恃性智者,无说则已,有说则亦恃量智也。杜守素在《略论 的本体论》一文中指出,区别“实证”和“知识”,区别“本心”和“习心”,乃至“如何使本心不受障碍”的“方法”,是非靠知识不可的。实际上绝没有像熊先生所说那样根本和量智不同的性智。李泽厚在《略论现代新儒家》一文中指出,熊十力强调哲学与科学的分途,强调西学(科学、认识、“量智”)虽可辅助中学(“性智”、本体)、但低于中学。宋志明在《试论熊十力“新唯识论”思想的形成》一文中认为,熊先生的“新唯识论”在认识论方面区别性智和量智,性智才能体悟真谛,量智只能局限于俗谛。冯契在《熊十力的“新唯识论”》一文中指出,熊十力认为,中学与西学、玄学与科学、知识的与非知识的(即修养的),虽然性质不同,方法各异,但知识与修养,西学与中学是可以互相补充、互相促进的。熊氏把科学与玄学、逻辑思维与直觉(实证)截然对立起来。强调直觉超乎科学,高于辩证思维。熊氏认为,玄学不必过问自然规律,因为那是科学的事。自然的定律在被了解的时候,那就是“境不离识”;在未被了解时,它只是“沉隐于识野之阴”,没有显现而已。自觉既不

靠科学知识,也不靠社会实践。通过自觉达到自识本来面目,与本体合一,具有“超知识的”性质。舒默在《论熊十力“体用不二”的唯心论哲学》一文中认为,熊十力从认识论的角度论证本体论,用感觉分析法否认外在事物的客观性。把人类认识事物要通过感觉和意识,歪曲成为客观事物的存在要依赖人的感觉和意识,排斥理智和科学的认识。李维武在《20世纪中国哲学本体论问题》一书③中指出,熊十力对于本体的认识论问题的探讨,是从科学与哲学的划界人手的。熊氏在把人的学问分为科学与哲学的同时,又把人的认识活动分为“量智”与“性智”,“性智”属哲学,“量智”属科学。熊氏主张把量智与性智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把认识外界与认识本体、探求知识与超越知识合为一体的认识活动。这种量智与性智的结合,也就是把思辨与修养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思辨与修养交尽之学”。张庆熊在《熊十力的新唯识论和胡塞尔的现象学》一书中,通过对熊氏“习心”的分析,揭示出了熊氏哲学中的意识结构,认为事物本身可以被归结为本体的收凝的功用,事物的意义是由认识行为通过范畴构成的,而范畴不是先天的,也是被意识活动构成出来的东西。意识的现起主要依赖于它内在的自动的力。自动的力构成习心与本心之间的桥梁,存养工夫可通过这一自动的力体认本心使性智取代量智,成为识的主宰。反过来不加强道德修养,逐物而起执,则这一自动的力就失其本真,为习心所用。由存养工夫表现出的心所法把认识论和伦理学结合起来,指出一条人走向完善的道路。颜炳罡在《当代新儒学引论》和《慧命相续・熊十力》二书中认为,理智即量智,超理智即性智。一是相的问题,一是体的问题。由量智可以形成科学知识,但绝对不能把握宇宙本体,感官不是认识本体的窗户,反而是认识本体的障碍。熊十力反对以量智寻求宇宙本体,实质上是反对本体的物化,人的物化。熊氏认为只要我们常存自识自明的性智,就会发现吾人之无尽的生活源泉。高瑞泉在《默识与体认――熊十力的直觉理论述评》一文中指出,熊十力认为以逻辑分析为工具的理智与思辨方法,不但是“神悟”(证会、体认等等)的必要准备,而且可以是将“神悟”所得系统化表达、并“自实践而予知识以安顿与维系”的方法。《新唯识论》在本体论、认识论和伦理学之间有着高度的统一性。但是就其理论的现实目标而言,其中心却移向了伦理学。因此,认识论或方法论上的直觉论,退而成为一种过渡,一种指向伦理学的导论。胡军在《知识论与哲学――评熊十力对西方哲学中知识论的误解》一文中指出,知识论的研究,运用的方法只能是分析的方法,即量智。量智是帮助我们达到本体的一种手段,但却不能帮助我们直接进入本体的最高境界。要直接把握本体还需依靠性智或智的直觉。性智本身就是本体或境界。所以性智是本体和工夫的综合,我们不能停留在方法论的层面上来了解性智。杨明在《现代儒学重构研究》一书中认为,熊十力辨析科学与哲学,指出二者领域不同、层次不同,归根到底是因为二者方法不同。熊氏称前者的方法为量智,后者的方法为性智,量智和性智是两种不同的认识能力。量智源自于人的习心,是对于“用”的认识,性智源自于人的本心,是对于“体”的认识。量智分为两类,一类是性智障蔽不显时的量智,一类是作为性智之发用的量智。量智必须以性智为前提。只有通过性智识得了宇宙的大本大源,量智也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郭美华在《熊十力本体论哲学研究》一书中认为,性智和量智是在“量论”(认识论)意义上的区分。性智是真实自我及其自我觉悟的统一,性智自己觉悟自己而不需要任何中介,因此为本体。量智(或理智)是基于人的感官与外物相互作用而产生的,是经验性的,它一方面将人的感觉意识当作“内”,一方面将感觉的对象当作“外”,量智表现为用内在意识认识外在对象。量智对于物的“知”,就其本原而言,也来自性智的觉悟――是性智陷溺于主体官能与万物相作用所产生的经验的产物与表现。量智对于“外”的追求,反过来遮蔽了性智本有的觉悟。从量智阻碍、悖逆性智的论述来看,人对自身的认识是不以任何经验为基础的,更不以为自我认识需要以对物的认识为中介环节。这是受制约于“新唯识论”皈依于体的整体倾向的,将“新唯识论”摒弃经验现实而皈依于体的特征清晰显露出来。熊氏侧重在显体,因此熊氏“境论”并不包含更多作为知识论的“量论”内蕴,而主要是以道德价值取向为主的境界意蕴。刘振贵在《熊十力的“量论”思想及其当代价值》一文中认为,熊十力坚持二重真理,即科学真理和玄学真理。认识“玄学真理”要用“性智”的方法,认识“科学真理”要用“量智”的方法。“性智”与“量智”的关系,是“智”与“知识”的关系。“量智”是“性智”的前提条件,没有“量智”的积累,就没有“性智”的完成。同时,性智的显现有助于量智的开发。“性智”与“量智”的关系既是一种递进关系,也是一种相互为用的关系。

(二)“境论”与“量论”不相互支持

冯友兰在《怀念熊十力先生》一文中指出,熊先生的《新唯识论》主张没有离识之境,这是熊氏和《成唯识论》相同的地方,但熊氏又认为“取境之识,亦是妄心”。就是说,所谓识是个体的心,对于宇宙的心来说,这个识也是妄心,宇宙的心才是真心。这个论断就是《新唯识论》之所以为新的地方。周谷城在《评熊十力的》一文中指出,熊先生会通儒佛,于寂静的体上加以生化的用,于是体用合一。此外更于生化的妙用上,施设一个物理世界,或外在世界,以为科学知识的安足处。但一则本体如能在遮拨世界之后面得到,则所存者仅有体而无用,不能谓之体用同在;二则本体如不能在遮拨物理世界之后而得到,则体用两者都没有,更无谓体用同在。姜允明在《熊十力哲学思想中的“本心”概念及其恒转功能》一文中认为,由于习心与本心的区分,以其探讨对象的不同,学问亦因之划分为科学与哲学。科学知识只是习心的对象,在熊氏哲学体系仍属于次级下层。熊十力提出的性智就是澈悟到宇宙人生会通的真实境界。性智不是量智,一般人为习心蒙蔽,必须要除去障碍,妄习断尽,性智才能全显,才能达到觉悟真解的境地。景海峰在《熊十力》一书中认为,熊十力强调的“玄学的本体论”,认为本体不是知识推求的对象,而是靠内心的体验,靠以道德修养为主的人生日用实践来证得。这与西方哲学的实体学说有根本的区别。西方哲学的实体观念不是源自内心的渴望和理性的追求,而是出自对客观规律的控寻和逻辑存有的推论。西方哲学的实体观念对本体的索解和证明方式,最终显露的只是人类理性思维的无能,而决不可能得到本根意识的确证和形而上心灵的满足。

三、从不同思想资源出发对熊氏“量论”思想的研究

魏达志在《熊十力“新唯识论”评述》一文中认为,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来看,熊十力否认认识是对客观世界的反映,认为人的认识过程是通过感觉、思想,最后才到物的。熊氏的宇宙论由于只强调顿变,强调精神的主宰作用,把物质世界的运动说成是精神显发的现象,从而否定了物质世界运动的本身。刘广汉在《熊十力范畴说释论》一文中指出,“范畴说”是熊氏知识论的关键。熊十力以感官对外物的“实测”为认识活动的开端,把范畴定义为物上的法则,其义接近《管子》所谓自然规律。规律与概念范畴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9)

[作者简介]张健(1968- ),男,安徽宿县人,中国计量学院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党总支书记,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高等教育管理。(浙江 杭州 310018)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13)23-0095-02

德育论认为,教育和自我教育是统一的过程。所谓自我教育,是指受教育者以社会标准及道德规范为依据,自觉、有效地调节、规划、控制自己的思想、心理和行为的活动。①引导学生提升自我教育的意识和能力,是高等教育的责任和义务。

一、大学生自我教育的理论基础和现实意义

(一)主体性教育理论

主体性教育理论认为,教育的目的是在教育过程中培养学生的自我教育能力②,即通过人的全面发展来促进社会的发展,实现教育功能从工具性向主体性的转变。因此,教育要以主体性为出发点和归宿,要从学生的全面发展着手,培养学生自我教育的能力,激发学生在教育活动中的能动性和创造性,进而提升自我管理和自我完善的绩效。这就要求高校关注和促进大学生自我教育能力的培养。

(二)自我决定理论

自我决定理论认为,学生是学习生活中的主体,教育要认可学生发展的积极倾向,支持学生的自主选择,承认其绝对的发展性和相对的环境约束性,积极促进学生进行自我教育,从而使学生更加客观地认识自我、感知环境、评价社会,对自己的行为更加负责、更加坚持,遇到困难更有恒心和毅力。因此,从自我决定的角度来看,要培养人格健全、富有爱心和社会责任感的人,也要求高校关注和促进大学生的自我教育。

(三)自我导向学习理论

自我导向学习理论认为,学习是学习者结合自身实际和需要,有计划地确定学习目标、制订学习计划、寻找学习资源、运用学习策略、选择学习方法、监控学习过程和评价学习结果的一种有目的、有计划的学习方式③④。它包括把自我作为教育对象进行的一切自我教育活动,所以已经超越学校教育内容的范畴,而是广泛地发生在社会环境当中,它更强调学习者学习的反思性、实践性。因此,从自我导向学习的角度来看,也要求高校关注和促进大学生的自我教育。

二、依托“规划与认识”实现大学生自我教育的基本构想

(一)“规划与认识”的载体: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

目前,高等学校已经普遍开展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指导,其核心技术是“规划”,关键是“认识”。即通过大学生对自身性格、兴趣、价值观以及对职业环境、社会环境等的认识,理性地作好决策,制定出生涯规划;同时,通过生涯规划的过程,更好地促进个体对自我、环境以及自我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的认识。“认识―规划―认识―规划”是一个动态螺旋式的渐进演化,同时也是反思与自我教育的过程。因此,文章把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即“规划与认识”作为自我教育的有效载体,引导大学生立足学校,面向社会,理论联系实际,实现自我教育。

(二)“规划与认识”与“自我教育”的关联分析

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的主体是学生,其内容包括人生发展、学业发展和职业发展,具有鲜明的“主体性”和“实践性”,与“主体性教育”“自我决定”和“自我导向学习”等理论的“主体性”和“实践性”技术要求相一致。同时,职业生涯规划还具有“认识”的功能以及“调节、控制”等辅助技术手段,能提供“自我认识、自我评价、自我监督、自我控制”平台,可以帮助学生开展思想、心理和行为的自我教育和认识反思。因此,可以得出“规划与认识”和“自我教育”相关联的结论。根据两者紧密关联的特性,可以把职业生涯规划作为大学生自我教育的路径选择。

(三)依托职业生涯规划实现大学生自我教育的路径设计

根据自我教育的理论基础和“主体性”“实践性”技术要求,我们找到了大学生自我教育的一种可实现路径――“规划与认识”,即依托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实现大学生自我教育(体系和路径具体见96页图)。具体来讲,在常规的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过程中,我们更加突出地围绕专业、行为、心理、思想等四个层面指导学生展开“认知―实践―反思―认知―实践―反思”螺旋式四维规划与认识活动,提高学生“自我认识、自我评价”的水平,并通过观测分析与监督反馈环节,适时对大学生的自我教育绩效进行评价和督导,提高学生“自我监督、自我控制”的水平,从而最大化地调节、规划和控制学生的思想、行为、心理,达到自我教育的目的。

三、依托“规划与认识”实现大学生自我教育的技术要求

(一)“规划与认识”的内容选择

波斯纳认为“经验+反思=成长”,并指出,“没有反思的经验是狭隘的经验,至多只能形成肤浅的知识。”反思会促进自身的成长成熟。因此,依托“规划与认识”进行自我教育,应立足学校,面向社会,可以把职业世界、求职之路和创业教育等常规的教学内容揉进专业认知、实践认知、心理调适和思想感悟四维“规划与认识”实践模块,在“实践”中“反思”,“反思”后再“实践”,引导学生去调节、规划、控制自己的思想、心理和行为。

1.专业认知的规划与认识,在专业层面实现自我教育。充分认识自我,并充分认识职业与外部社会环境,以及评估自身性格、兴趣、价值观同专业的结合度和可持续发展性,然后就专业认知进行规划和认识。专业负责人要从学生入校开始,每年一次,大一到大四循序渐进地专题辅导,其他专业教师、辅导员、班主任则在平时的教学和管理过程中不断地向学生渗透专业思想,形成合力。“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当学生能够不断地自主摸索专业信息和知识、探求专业与职业的结合点和发展性的时候,其职业生涯规划才可持续,生涯定向才会有效并得以实现,才会促进学生自我教育能力的提升。

2.实践认知的规划与认识,在行为层面实现自我教育。理论联系实际,结合专业与职业发展需要,广泛进行课内实践环节学习、课外科技活动等,在实践中提升理论水平和职业素养。但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必须做好实践认知的规划与认识,抓住主要矛盾,在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两方面重点突破,体验解决问题的思维过程,搭建解决问题的条理框架,并通过不断的实践,培养自我教育的迁移能力,其他次要矛盾则有所取舍、有所侧重。

3.心理调适的规划与认识,在心理层面实现自我教育。要特别关注情商发展,主要针对心理稳定性、受挫和抗压等心理素质方面进行规划和认识。心理调适的规划与认识,不是让学生“被动”地听,而是让学生自己去找,让学生自己去思,发现心理问题的根源,辅导员搭好台,让学生自己“唱戏”,从他人助己,到自己自助,再到帮助他人,互助地进行自我心理调适,关怀和帮助同伴去实现目标,从而提高大学生的自我教育能力。

4.价值观校准的规划与认识,在思想感悟层面实现自我教育。规划和认识的内容涉及思想政治、理想信念、道德情操和价值观诸多方面,以社会需要为尺度衡量自身能力,以社会道德为标准把握行为规范,以社会进步为取向确定人生目标⑤,通过阅读进步思想的书籍,以及结合思政类课程、学术论坛和报告会等文化活动,进行主体式的认识和反思,“领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呼吸”大学求是创新的科学精神,“品尝”大学推动社会进步的学术成就,感知学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实现自我教育。

(二)“规划与认识”的主体差异区别

1.要区别年级差异性。规划与认识通常按照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四个阶段区别进行,各个阶段有不同的目标和内容⑥。一般来说,大一重点在于达成认识自我和认识环境;大二重点在于进一步明确人生观、价值观,确定自己的职业生涯发展目标,制订切实有效的学业行动计划;大三重点在职业生涯定向;大四侧重于就业前的职业技能训练、就业心理调整和情绪调动。

2.要区别生源差异性。进行规划和认识的时候,要特别关注来自农村的大学生,增强他们的规划意识,引导他们进行规划实践,强调自我效能的培养,建立正确的能力观和效率观。

3.要区别性别差异性。荷兰心理学家通过实验研究发现,招聘决策中的一些积极品质和男性印象有关,性别刻板极大地影响了女性对学业目标的期待和工作动机。因此,要关注性别差异,有意识地帮助女大学生明确自己的学业目标,并提高女大学生的能力自评水平,帮助女大学生学会面对社会刻板期待。

(三)“规划与认识”的过程控制

现代管理学理论的人性观认为,人的本性是理性的,即人做出各种行为的时候总会考虑个人的付出和收益,并倾向于做那些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事情。也就是说,无论是成人还是学生,在社会生活中都存在一个博弈的过程。要使学生切实地执行职业生涯规划,必须通过监督和反馈控制“规划与认识”过程。

1.动态观测。专业层面观测的内容包括专业认可度、到课率、自修率、作业上交率、考试及格率、学业绩点等。实践层面观测的内容包括专业实践活动(课内实践教学、学科竞赛、课外实验实习、科技竞赛)和社会实践活动(学生会、社团、暑期社会实践等)参与情况;心理层面观测可以采用量表问卷;思想层面观测可以从学生平时的言谈举止和行为表现定性分析其思想、政治、道德、品质等素养。

2.评价监督。根据观测数据可以评估自我教育的绩效,分析判断学生个体对四维“规划与认识”模块的投入度。教育者和管理者要根据观测数据,结合学生的规划和认识,细化管理,利用评价和监督的技术,帮助学生找出主体差距,明确发展方向,并针对威胁因素采取相应措施,进而更好地调节、规划、控制学生在专业、实践、心理以及思想等方面的活动。

3.反馈控制。根据观测数据还可以及时发现学生个体对四维“规划与认识”模块关系处理的适应性,对于不利于学生成长的过高或偏低期望及时进行修正。通过科学校准,合理调整奋斗目标及其实施措施,以保证学生个体在四维“规划与认识”模块中的期望指标循序渐进地提升,使得自我教育得以有效执行。

[注释]

①吕云峰.高校德育必须重视大学生的自我教育[J].学校党建与思想教育,2006(2):56.

②张天宝.试论主体性教育的基本理念[J].教育研究,2000(8):16-17.

③方丙丽.自我导向学习――成人学习的有效途径[J].教育探索,2011(8):57.

心理学认识自我论文篇(10)

分类号 B84-09

“维果茨基热”方兴未艾,在这股研究热潮中社会建构论首当其冲,扮演了旗手与先锋的角色,促进并维持了维果茨基研究热经久不衰。事实上,维果茨基理论与社会建构论心理学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方面,维果茨基的文化历史理论为社会建构论心理学的产生与发展奠定了基础,从认识论、方法论等方面启发了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可以说,维果茨基成就了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另一方面,社会建构论心理学的研究推动了维果茨基研究热的形成和延续,随着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在20世纪80年代的兴起和影响的不断扩大,作为其主要思想来源和理论基础的维果茨基的文化历史理论在心理学界的地位和声誉也日渐隆起,直到出现“维果茨基热”[1]。当代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在充分吸取和借鉴维果茨基社会建构思想的基础上发展了维果茨基的思想,使维果茨基思想在当代的社会建构论心理学中获得了新生。

1 社会建构论心理学沿袭了维果茨基对主流心理学的反叛传统

维果茨基是敢于面对心理学难题的勇士,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对传统的主流心理学提出了质疑和反叛。在他生活的年代,处于主流地位的心理学是行为主义,其代表有美国的华生、桑代克以及苏俄著名生理学家巴甫洛夫。维果茨基一针见血地指明了行为主义研究中意识问题的旁落,条件反射忽略了高级心理机能的研究。他高瞻远瞩地指出意识是心理学不能回避的关键问题,只有从社会、历史、文化的角度进行全方位研究,才能揭开意识的本真面目。维果茨基这些远见卓识与当时追求自然科学研究范式的主流心理学格格不入。

社会建构论心理学沿袭了维果茨基的反叛精神,对现代主流心理学的基本预设进行了根本性动摇和冲击,在批判、反思、解构中提出了自己的系列见解。事实上,当下的社会建构论运动正是反实证主义传统在后现代境况中的继续,植根于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长期论战之中的社会建构论竭力要超越传统二元论的纷争,将知识之源置于社会交换过程之中。与主流心理学的基础主义、普适主义、个体主义以及忽视文化的研究相对立,社会建构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正像格根在其著名的《现代心理学中的社会建构论运动》一文中所总结的那样,“社会建构论研究主要是详细阐述人们描述、解释或说明他们生活世界(包括他们自己)的方式”[2]。格根正确地指出,居住在不同社会文化中的人描述、解释、说明他们自身和世界的方式是不同的,即使在同一社会文化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关世界的描述也会存在很大差异。可见,社会建构论的观点与维果茨基的文化历史观是一脉相承的,对主流心理学的质疑与不满是通约的,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对主流心理学的反叛集中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1.1 反本质主义

心理学是现代性的产物,它采纳了现代主义的基本观点,相信在纷繁复杂的人类行为的表面之下蕴涵着一个不变的规律,决定着人类如何对各种各样的刺激做出反应。这些规律的形成与自然领域的规律是相同的,由各种变量中的形式运算关系组成,解释这些规律的方法是现代主义的方法,即假设演绎实验法。社会建构论反对主流心理学的基本预设,即世界的性质可以被观察揭示,我们知觉到的存在就是真实的存在,针锋相对地指出“我们有关世界的知识以及理解世界的共同方式不是源自世界的性质,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建构,正是通过社会生活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日常互动我们建构了知识”[2]。

1.2 反实在论

主流心理学强调心理是对客观现实的反映,在心理反映之前就存在一个实实在在的客观世界等待我们去反映。反映论是基础主义的认识理论,主张实在是知识的基础,人的认识过程就是人的心灵同实在相接触形成观念的过程;观念是实在的副本或表象,正确的观念即真理同实在相符合。社会建构论主张,语言不是反映现实的工具,而是建构世界的活动形式。每一种知识的生成都是人在社会交往中,用特定文化历史背景下的语言,结合自己已有的知识经验和理论观点积极建构的结果,“有关世界的话语不是真实世界的反映或地图,而是通过集体互动而产生的人工制品……理解过程不是由自然的力量自动驱动的,而是处于一定关系中的人积极合作的结果”[2]。将人视为知识的发明者、创造者,将心理视为社会建构的产物、新旧经验相互作用的结果,是对传统心理学主体与客体、反映与被反映、物质与意识等二元对立的僭越,彰显了人在心理活动中的积极性、能动性与创造性,突出了认识主体自身因素对知识的影响,克服与避免了传统心理学的机械论、还原论。

1.3 反绝对论

现代范式的宏大叙事追求理论的系统性、连贯性、普遍适用性,坚信可以通过科学方法揭示蕴涵于现象背后的客观真理,这种经过理性高度抽象的理论放之四海而皆准。当现代主义陶醉于关注规律性与共同性时,后现代主义将关注的焦点转向了差别性与独特性。后现代主义强调用单个的整合系统总括现实的话语是一种歪曲本质差异的欺骗,现实不是一个静止的系统,而是一个持续变化的过程,在不同的时间与地点现实暴露自己的方式不同,人们理解现实的解释图式也是根据时间、地点而变化,不同的理解图式被用来理解和解释发生在不同文化或同一种文化不同时间的现象与运动。作为后现代主义有机组成部分的社会建构论主张,所有形式的知识,不论是科学知识还是日常知识,都具有历史和文化的特殊性。因此,心理学尤其是社会心理学的研究目标不再是发现人和社会生活的“真实”性质,“真实”这一观念变得越来越困难。因为“我们当前接受的理解世界的方式,不是对世界客观观察的结果,而是社会过程中人们彼此互动的结果”[2]。 因而,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人们会形成不同的心理规律,受不同规律的支配和影响,不存在一般性的、普遍适用的心理规律。

1.4 反“镜像式”语言观

在现代心理学的研究传统中,语言是反映现实以及产生、传播知识的工具。语言是理性的,为了符合理性的要求,语言必须是透明的,其功能仅仅在于表征理性思维观察到的现实。在知觉对象与表征它们的语词之间(也就是在能指与所指之间)存在一种稳定而客观的联结,换言之,语言是反映现实的镜子,现代主义的语言观点是图画隐喻。在社会建构论者眼中,知识不是一个有待发现的普遍性的存在,而是不同共同体暂时达成的观点通约,知识或现实是一种语言建构,由人在特定时间与特定历史条件下建构。语言不是自然之镜,正是语言创造了我们知道的自然。社会建构论使用了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的隐喻概念,词不是图画现实的反映,它是通过在社会现实中的使用而获得了意义。也就是说,语言不是表达思维,而是规定思维,因为我们并非被动地反映世界,而是从现有文化的语言中汲取概念和范畴作用于世界,语言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认识世界的框架或思想范畴[3]。

2 社会建构论心理学继承并发展了维果茨基倡导的认识论

人是如何认识世界的?人的认识与心理又是如何发展的?认识与心理产生、发展的心理机制是什么?在回答这些认识论的最基本问题的时候,社会建构论从维果茨基的理论中受到了启发,对人的认识的产生与发展做出了独具特色的解释。

大多数传统观点认为,人可以认识世界,知识存在于“脑子中”,客观现实存在于“世界中”,与此相关的哲学研究关注的问题是知识怎样进入脑子之中,这种研究取向在现代科学哲学中达到了顶峰,将“客观的科学方法”作为获取世界知识的最可靠的途径。然而,从18世纪的康德那里,人们已经意识到了独立的客观世界(物自体)与经验(现象)之间不存在直接的连接。我们所拥有的是一系列有关直觉和经验的解读,这种解读使我们相信世界的“存在”。如果客观世界与经验之间的联系一直是假设的,那么,什么才能保证“实在”或“知识权威”的存在?与维果茨基的社会建构思想相一致,社会建构论认为,知识不是源自个人,而是源自社会群体或知识共同体,正像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所说的那样,“知识是一个群体的共同属性”[4]。这种观点与当代认知心理学家对知识的“生态学效度”的强调是一致的,不过,它将重点从生物生态学转向了社会生态学。社会建构论的观点并不意味着人没有思想,而是意味着人的思想意义归根结底是由社会环境赋予的,赋予思想意义的社会环境而不是思想内容具有认识论意义上的奠基作用。在社会建构论者眼中,知识、观念不是对客观现实的反应、表征,而是人的主观建构,这种建构不是个人的而是社会的,产生于人际交往之中,发生在具体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下,建构于受特定文化制约的话语实践。“我们用于理解世界和我们自身的那些术语和形式都是一些人为的社会加工品,植根于特定文化历史条件下的人际交往”[5]。具体而言,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对维果茨基认识论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2.1 心理学研究的一元论思想

维果茨基强烈反对心理学研究中的二元论,反对物质和意识、个体和社会等范畴的二元对立,锲而不舍地追求心理学的一元论解释,这种一元论追求集中体现在维果茨基提出的活动理论中。维果茨基将活动与意识统一起来,坚持认为人的高级心理机能是在实践活动中发展起来的。这一观点摆脱了以往心理学研究中理性主义的内因决定论和经验主义的外因决定论之间的两极摇摆,将个体与他人共同参与的社会活动过程作为人的心理发展的源泉。以维果茨基理论为基础的社会建构论将知识视作社会建构的结果,其主要依据是,知识的基础是语言,而语言是由社会建构的。知识的社会建构是一个循环过程,个人的主观知识经人际交往的社会过程,通过发表而转化为他人有可能接受的客观知识,而个人所具有的主观知识究其本质是内化了的、再建构的社会性知识。社会建构论认为,“意义”是在社会互动过程中建构的,因此,心理学研究的重点应该从个体内部心理过程转向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互动,心理发展的这种“社会建构观”是对维果茨基提出的“活动观”的发展。如果说维果茨基的一元论体现为“活动”,社会建构论则在继承这一思想的基础上将“活动”发展为“建构与互动”。社会建构论认为,主客二元世界的划分是现代主义的一个“宏大叙事”,并没有相应的证据予以支持。社会建构论心理学超越了主客二元划分的局限,把知识、心理的形成看成是社会互动的结果。

2.2 人的心理的社会文化建构观

维果茨基坚持用历史主义的原则从文化发展的视角审视实践活动和人的发展之间的关系。维果茨基认为,社会中的变化尤其是社会对个体要求的变化需要满足这些要求的策略发生相应的变化,这些应对策略可以被视为促进社会和心理发展的实践活动。维果茨基既强调了社会要求的变化又强调了由此引起的实践活动的变化,正是实践活动导致了先前知识技能的转化与新知识技能的获得。在此基础上,维果茨基强调了个体对人类文化的内化,他认为符号系统、语言和工具系统一样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随着文化的发展而变化。语言的获得使个体能够通过与他人的互动掌握社会的文化成分,理解文化中的符号意义关系。这些符号意义关系不是由抽象或假设的现实决定的,而是由文化历史决定的。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同样奉行社会优先的原则,强调社会背景、社会性话语对于个体心理的决定性建构作用,社会建构论的核心命题“心理是社会的建构”证明了这一点。建构并非个体内在水平的建构,而是由社会互动、相互协商和共同意识决定的,这些社会过程决定了知识的标准和知识产生的方式。尽管社会建构论也把学习或意义的获得看成个体自己的建构过程,但它更关注社会性的文化知识对个体主观知识建构过程的中介,更重视社会的微观和宏观文化与自我的内部建构之间的相互作用,并视它们为不可分离的、循环发生的、彼此促进的社会文化过程[6]。在这种意义上,建构又是一种文化的建构,是特定文化历史条件的产物。

维果茨基思想的旺盛生命力及巨大威力在于它对社会和个体之间动态性相互依赖的解释,它将发展定义为“社会共享活动向内化过程的迁移”[7],直接或间接地揭示出知识建构中个体和社会相互依赖的性质。维果茨基在《高级心理机能的发生》中,明确阐述了包括高级心理机能在内的个体发展的社会起源,“学习者通过参与广泛的共同活动并将共同活动的结果内化,获得了有关生活与文化的知识与策略”[8] 。维果茨基关于个体发展的社会起源的阐述蕴含了这样的社会建构思想:在意义的生成与制造中,社会共同体起着一个核心作用,儿童周围的人极大地影响了儿童看待世界的方式,这样的观点正是社会建构论的基本主张。

维果茨基的最近发展区概念浓缩了其社会建构思想的精华,涵盖了对教师观(积极的促进者)、学生观(积极的参加者)、教学观(教学促进发展)、发展观(在与他人互动中发展)的阐述。在最近发展区里,当教师和学生共享文化工具时,当学习者将这种由文化中介的互动进行内化时,认知的发展就产生了[9]。在这种交互作用中学生并不是被动地获得文化知识,他们对社会互动有自己的理解,并通过将这些理解与自己在具体情景中的经验整合起来构建自己的思想。

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在维果茨基社会建构思想影响下,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发展观,尽管不同的社会建构论者所持的具体观点可能存在差异,但在以下几个核心观点上他们形成了共识。首先,个体与社会是相互联系、密不可分的。社会建构论最为确切的比喻为“对话中的人,即在有意义的语言和超语言的互动和对话中的人”。其次,知识来源于社会的建构。强调社会性的客观知识对个体主观知识建构过程的中介,个体的内部建构与社会的宏观与微观背景是相互作用的。第三,学习和发展是有意义的社会协商,“社会协商”成为个体学习与发展的相应隐喻。第四,文化和社会情景在儿童的认知发展中起着巨大作用[10]。

2.3 强调人在知识建构中的积极作用

维果茨基强调了社会文化在人的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同时,他没有忽视个人在发展中的积极作用,在他的解释中,内化既是一个社会过程又是一个个体过程,富有创造性的个体不是被动地接受蕴涵于文化环境中的信息,而是以新的方式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与重组,因而,个体是文化的共同建构者。客观与建构是知识的一个重要维度,处于知识连续体一端的客观主义有关知识的假设是,知识是对外部世界的被动反应,有关世界的知识是可靠的,个人的头脑是一部反映世界特征和信息的装置,知识可以通过冷静的观察在头脑内部建立起来。社会建构论批判了经验论者的知识生成范式,对逻辑经验主义哲学家的基础主义理论持怀疑态度,主张人类知识不是反射现实的镜子,而是由认知主体积极建构的,建构是通过新旧经验的互动实现的,植根于社会文化、他人与自我的相互作用。作为经验建构组织力量的认知概念模型既存在共同性,也存在差异性,共同性源自我们彼此共享的生理遗传,差异性源自我们生活的不同历史、文化、社会与个人环境。

任何形式的建构主义共同信奉的一条基本原则就是“知识是建构的”,人在知识建构过程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社会建构论强调“互动中的人”、“对话中的人”的基础性潜台词就是人是主动的人,具有积极性、创造性的人,不管是“对话”还是“互动”都是由积极的个人完成的。

3 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发展了维果茨基的工具论和方法论思想

维果茨基的一个突出贡献就是提出了著名的“心理工具”概念。他认为,人类活动的实现以及从“自然的”、“即刻性”活动向中介性活动的转化需要一种中介物,这种中介物就是心理工具 [11] 。起初,心理工具概念是在与物质工具概念的松散性类比中出现的,物质工具是人手和活动对象之间的中介,心理工具是由社会产生和界定的;物质工具指向对自然的控制过程,而心理工具负责将自然的心理过程转化为高级心理机能,目的在于帮助个体掌握自己的行为和认知过程。心理工具既可能像手势一样简单,也可能像文字话语一样复杂。维果茨基最为重视的心理工具是语言,他认为,人类行为的高级随意形式的根源在于社会互动,正是通过社会互动语言符号才开始在行为中发挥心理工具的作用。个体通过参与由语言中介的社会活动运用心理工具与他人相互影响。在具体的分析过程中,维果茨基将词义作为心理分析的基本单位,认为词义是不可再分的保留了整体固有属性的基本单位。

将词义作为分析单位,将语言作为研究工具,系统地启发了社会建构论心理学的研究。社会建构论心理学延续并发展了维果茨基的研究传统,将语言作为基本的研究工具,关注的焦点由心灵与世界的关系转到语言与世界的关系,探索语言怎样影响心灵的社会建构。社会建构论指出,语言不仅建构了现实,也建构了自我,自我概念是在一定的时间、历史环境和文化中通过关系而建构的,也就是说,自我概念不仅是在具体的关系中建构的,也是宏观环境的产物,是通过文化、语言和环境之间的互动而建构出来的,并不存在单个人的自我,自我总是存在于关系之中[12]。就像我们出生于具体的环境和语言系统中一样,关系存在于语言之中,我们通过听取他人的谈论而知道我们是谁,通过对话在关系中、在具体的环境中制造意义。

既然语言在关系、自我的形成中发挥着如此重要的作用,社会建构论心理学选择话语分析作为心理研究的途径和方法就顺理成章。话语分析成为心理学研究的基本方法之后,心理学将“不再尝试探索支配人类思想和行动的规律,而是转向研究我们用以建构世界和建构我们自己的话语实践”[13]。严格说来,话语不同于语言,话语具有三个突出的具有内在联系的特征[14]。首先,话语不是现实的镜像和表征,话语是动态的、创造性的,话语为现实提供了“版本”,赋予现实以具体的结构;其次,话语是个体(或群体)与语言、社会和文化成分之间互动的产物,也就是说,话语的构成具有语言学的根源如词、短语、语法等,它朝向社会性的他人,反映了思维和活动的文化方式;第三,话语是人类社会现实的共同建构,话语并不仅仅是一种关于社会和私人世界的语言活动形式,话语参与或制造了社会文化经验(“围绕”我们的活动与事件)和个人经验(我们“内部”的思维和感情)。

维果茨基指出,语言这种心理工具负载了文化和历史的信息,前辈们积累的社会经验都浓缩在语言之中。社会建构论主张话语分析,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社会建构论站在现代心理学的对立面,不再将心理世界作为实体,不再认为自然科学的方法是达到这一实体的可靠途径,旗帜鲜明地指出,心理现象并非独立的实体,而是公共关系的社会建构,是话语的产物。话语所包含的意义具有文化差异性,在不同的文化和历史环境中同一概念和范畴具有不同的意义。话语是心理形成与表达的环境和方式,正是话语保证了心理的存在,在这种意义上,心理存在于话语之中,心理是由话语的属性界定和塑造的,话语和心理不可分割。公共话语如此,私人话语也是如此,在私人的情感和思维模式中,心理是以公共话语为模式而建构的,私人心理依赖于具体的语言、环境和话语。内部的思想和情感也是在概念、范畴、短语和其它话语资源中形成、变化的,内部世界也需要使用符号,内部言语和外部言语的差异仅仅是量的差异。

当然,社会建构论的许多主张也有值得商榷之处,经常受到指责的就是其相对主义观点,任何知识、观点都是话语建构、社会协商的结果,彼此之间并不存在真假之分、高低之别,从而否认了心理学知识的客观性,存在陷入虚无主义和怀疑论泥潭的危险。社会建构论者认为,物质现实的存在也依赖于人们在活动过程中“发明”或“编纂”的概念、范畴和描述,人们对外部世界认知和语言描述的正确性不依赖于“外部”世界的标准;自然语言是一种自主系统,由一些随意性的符号和词语组成,语言使用的正确性是由使用者约定俗成的,因而,“真实”这一观念也是语言使用者约定俗成的,就像我们语言中的其它词语一样具有相对性和随意性;既然对现实的描述和认知随文化与社会历史条件的不同而不同,那么,“真实”的观念也就随着文化和历史条件的不同而变化。社会建构论这种“反实在论”的立场和观点与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状况存在冲突,不断受到来自其它学术派别的批评与质疑。

维果茨基提出的理论观点和研究方法是20世纪世界心理学宝库中颇具特色的瑰宝,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他的理论与观点在其生前与死后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处于沉寂状态。这一形成于20世纪初的心理发展理论在20世纪70年代传入西方后,与建构主义思潮融会,产生了作为建构主义重要范型之一的“社会建构主义”[15]。正因为如此,有人将直接受维果茨基影响的社会建构主义称为“维果茨基建构主义”。社会建构论心理学作为社会建构主义在心理学界的代表不断从维果茨基思想中汲取营养,寻求启发,抨击了采纳自然科学研究范式的当代主流心理学,提出了自己的理论观点与研究方法,既为方兴未艾的“维果茨基现象”注入了活力,提供了诠释,又促进了当代主流心理学的自我反省与发展完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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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Bozhovich L. Vygotsky’s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theory and its significance for contemporary studies of the psychology of personality. Journal of Russian and East European Psychology, 2004: 20~34

[15] 高文. 维果茨基心理发展理论与社会建构主义. 外国教育资料,1999,(4):10~14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Social Constructionism Psychology to Vygotsky’s Ideas

Ma Yan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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