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学论文汇总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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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文学论文

电影文学论文篇(1)

符·维·阿格诺索夫在谈到二十世纪的俄罗斯文学时曾说道:“20世纪的俄罗斯承传了自身的文化传统,而文学则形象地反映出俄罗斯复杂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这就是我们考察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基础。”[1](p3)实际上也是我们考察苏联电影的基础。上个世纪苏联文学的巨大成就是俄罗斯民族精神和传统文化的延伸,在世界文坛上有着崇高的地位。就苏联电影来说它和苏联文学的关系最为密切,苏联电影的发展当然也离不开其深厚的文学基础,可以说它是在俄罗斯优秀的文化传统和文学传统浸淫下成长发展起来的。苏联电影从内容到形式上处处都闪现着俄罗斯文学的浑厚、深沉、辽阔的艺术底蕴和壮丽而忧郁的抒情现实主义特色,总能引起人们无比的向往和思考。苏联电影以其鲜明的文学性特征区别于娱乐电影等其他不同类型的电影。特别是“诗电影”和“散文电影”的创作与发展,深深地影响了后世的电影创作,使苏联电影形成了鲜明独特的文学性诗意风格。

电影的文学性实质上是指电影作品从整体上所体现出来的浓浓的文学精神和韵味,它有别于纯粹的商业电影和戏剧式电影。在电影诞生初期,苏联的电影大师们就反复研究学习俄罗斯的文学传统和创作经验,并从文学创造的角度着力探索电影如何运用电影的影像和视觉表现力来地描绘生活。在默片时代的高潮期,以爱森斯坦、普多夫金、库里肖夫、杜甫仁科等一批年轻的电影艺术家在批判法国“先锋派电影”的基础上,富于创造性地实验和发明了电影的镜头剪辑,并揭示了这种剪辑技巧在艺术创作中听显示出来的隐喻、对比、以及理性揭示的巨大艺术表现力,他们把这种关于电影镜头的剪辑组接技术称为蒙太奇。电影蒙太奇可以象文学那样具有艺术典型化的创造作用、对形象内涵的理性揭示和表现功能。客观地讲当时爱森斯坦和普多大金等人对蒙太奇的努力探索实际上是想找到电影艺术对现实生活的深刻的表现能力,并创造一种艺术性的电影,为此他们创立了以社会主义美学思想为基础的“诗的电影”学派,并奠定了苏联电影的文学风格。对此,米·罗姆认为爱森斯坦等人是充分地继承了普希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文学大师为代表的俄罗斯文学的创作精神,“对于我国文学的这些宝贵经验,我们研究得还不够深入,而爱森斯坦是深入研究过的。他所以提出‘杂耍蒙太奇’,正是根据原始艺术、古典悲剧、托尔斯泰的经验以至世界艺术的全部经验概括出这种手法的。”[2](P95)也正是由于此,在他们的电影中都处处洋溢着浓郁的文学色彩。象爱森斯坦拍摄的《战舰波奖金号》和普多夫金拍摄的《母亲》等影片则标志着“诗的电影”的诞生。《战舰波将金号》很好地处理了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并注意了诗的隐喻与电影叙事的密切结合,显示出了影片的大气和场面的惨烈,此片赢得世界影坛的广泛赞赏。

为了使电影能够象诗那样去表现出浓郁的情绪性和鲜明的“俄罗斯忧郁”: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爱森斯坦就拍出了《白静草原》,尽管这部影片在当时遭受到了极左思想的批判,但它仍表现出爱森斯坦对电影的诗意情绪化进行的深入不懈探索。影片内容是少先队员巴甫立克·莫洛卓夫因向苏维埃政权告发了富农父亲及其同伙的罪恶阴谋,而被其父亲手杀死的故事。这部影片并没有完全迎合当时的政治气候而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深刻地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多样的本质,特别是父亲杀子的场面写得极富人情味。此外这还是一部具有屠格涅夫式的诗意片名的影片,影片并没有详细具体叙述一个故事,而是运用多样化的电影语言手段去表达和挖掘影片的内涵。本片按照爱森斯坦的说法就是影片的“绝大部分材料都是采用非现实主义手法处理的”,这里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象征主义、隐喻、借喻、假定性等手法,这些丰富多样的表现技巧使影片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影片还特别突出了影像造型的电影元素作用,环境、布景、自然景色、道具、照明、明暗对比等成为超越演员表演和对白的重要的剧作手段,较好地完成了对人物的塑造和对影片内容的表现。影片正象科瓦洛夫所分析到的,在影片中“爱森斯坦没有把大自然意识形态化,而是赋予它以灵性。他的仁慈厚道的俄罗斯中部地带并不是冷漠无情的,他发怒、欢乐、和悲伤。在那里整个人类世界都是自由自在的。在永恒、回声隆隆的苍穹下,杀子本身就具有奉献牺牲的语言的特征。”(3)(p137)这类“诗电影”对以后苏联电影的发展影响很大,以至后来出现一大批优秀的诗电影,象《伊万的童年》、《跟随太阳走的人》、《雁南飞》、《士兵之歌》、《恋人曲》等影片。因为这些影片都非常好地运用了诗的语言表现方式:譬喻、寓意、象征、主观情感性等艺术手法,使影片比较完美地体现了作为文学主要形式——诗歌的艺术韵味。

“散文电影”是苏联另一种极具文学色彩的电影体裁形式。散文电影是通过人物的形成过程去体现主题思想,塑造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其表现手法体现了散文创作的“形散神凝”的基本特点。就这一点而言,这也是戏剧与小说的共同美学要求。戏剧有其时空局限,强调对话,视点固定等特性;小说也有其时空跳跃,结构灵活,重视抒情和描写以及插叙等特性:散文电影也就是借鉴了小说与戏剧的艺术表现特点,并以更加纪实的方式使影片能真实的反映现实生活,表现人的丰富多彩的性格特征。其中早期影片有:罗姆的《列宁在十月》、《夏伯阳》;艾尔姆列尔的《伟大的公民》,以及格拉西莫夫的《七勇士》、《教师》等影片,这些都是富有代表性的散文电影。其中,格拉西莫夫的电影最具散文的特征。格拉西莫夫非常喜欢俄罗斯现实主义作家契诃夫的作品,他从契诃夫的作品中汲取了大量文学和美学的营养,力图像契诃夫那样,深入地表现普通人的生活,在影片中体现出“平凡中的诗意”和“平凡中的美”。在以后苏联电影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有非常好的散文电影的出现,如舒克申的《红莓》、舍皮奇科的《升华》和罗斯托茨基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影片。特别是最后这部影片以散文诗的方式展示了二战时期苏联女战士的魅力与悲壮。正像卡拉甘诺夫所谈到的:“姑娘们在远离前线和部队的卡累利阿地区森林里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了,但是他们在牵制了敌人、阻止敌人伞兵窜向白海运河的战斗中立下了功劳,……每个姑娘都像他们的指挥员瓦斯科夫准尉一样,在影片的进行中展示出自己的个性。因此,他们建立功勋的诗学形象表现得更加突出,对胜利的价值的思考也通过银幕动作、气氛和语调得到更加清晰地刻画。”[4](p110)影片以充满诗意的艺术意境,描绘了影片的典型环境:幽静的山林、漂浮着轻纱一样的雾的湖面,古老的乡野小教堂,远近传来的鸟的叫声,安宁而又富有生气的村庄。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发生了一场卓绝的生死较量。六个美丽的姑娘为祖国的解放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象爱神一样的女战士在这样美的环境里为国捐躯,使人充满了痛惜和崇敬。影片的诗化散文特点还表现在它的结构上,在影片中以残酷的战斗为发展主线,然后根据主题表现的需要,构筑了三个不同时空的画面形式,并从空间的情绪色彩上创造了这种结构所必需的意境。黑白颜色的镜头表现的是阴森残酷的战争,高光色彩镜头表现的是姑娘们对战前爱情与家庭的回忆,而真实还原的色彩则是对现实安宁幸福生活的再现。正是这样的彩色蒙太奇的结构形式,使严峻的战争、梦一般的回忆和绚丽的现实既形成鲜明的对比,又有着密切联系。高调彩色而提纯了的回忆场面是现实女战士的信念和力量的源泉,而现实那美丽灿烂的山林,又是女英雄们的崇高精神的折光。影片以凝炼的笔触、抒情的意境和新颖的结构形式,从多方面塑造出了极富启迪意义的银幕形象,并深刻地揭示了战争实质。

综上所述,苏联电影中所表现出来强烈诗意和散文色彩,实际上是其所追求的文学风格的多种表现方式,并折射着俄罗斯文学的传统的文化色彩。电影的这种风格也确实给人们带来了新颖的欣赏喜悦和美的艺术享受。正是由于此,苏联电影在世界影坛上独树一帜,并对我国的电影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苏联电影浓郁的文学特性也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中国的电影艺术创作,然而这种艺术上的影响由于社会政治方面的极左思想的制约,有时候显得顺利,有时候也呈现出曲折和困难。这是因为当时我国的政治大环境决定了电影所关注的首先是电影的思想内容,也就是说中国电影对于苏联电影的接受首先注重的是其革命的思想内容。我们从众多的苏联电影作品中认识到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理想,看到了无产阶级取得政权与巩固政权的复杂性与艰苦性,并鼓舞了我们的胜利信心。此外,我们更多的还是提倡从前苏联电影中获得了共产主义思想的教育和感染,如所放映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乡村女教师》等等。这一些电影在当时确实给了正在进行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国以极大的鼓舞和教益,也对年轻的新中国电影给予极大地影响。正象夏衍同志所描述的:“以苏联电影为榜样,并制成了许多反帝反封建的、有利于革命事业的影片。”[5](P8)而这一切在我国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电影作品中可以看出来,象《钢铁战士》、《红日》、《红旗谱》、《南征北战》、《地道战》等影片。可以说苏联不但影响了中国电影的发展,而且,也整整影响了中国一代人的思想和电影审美观念。但是此时我们的失误也是严重的,那就是我们在关注苏联电影的革命性与思想性的同时,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苏联电影在艺术上所表现出来的鲜明的文学诗意的美学特性。特别是当五十年代苏联电影出现解冻迹象时,不少的富有探索精神的苏联电影艺术家坚持人道主义原则,努力从多方面开拓电影表现生活的领域,并且在艺术形式上进行大胆的试验,拍出了很多富有强烈文学性的“诗电影”和“散文电影”。象《雁南飞》、《海之歌》、《士兵之歌》、《七面风》、《伊万的童年》、《恋人曲》等为人们所瞩目的优秀影片。这些影片虽然也能很快通过不同渠道输入到中国,但那时国内对待这些影片的态度很是令人费解的。当时的情况是,这些影片大都是作为反面教材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放映,人们不但对这些影片思想内容的变化和艺术形式的创新视而不见反而以极“左”的态度对其展开了大规模的批判活动,把这些富有艺术探索价值的影片看作是资产阶级人性论的黑样板,是政治上的修正主义,是艺术上的形式主义。当然也有一些电影界的有识之士,敏锐的注意到这些苏联影片的审美意识上的创新性,并对这些影片的诗学特点做出了深入的分析。郑雪莱先生对此曾说道:“我们有些同志囿守于三四十年代:‘戏剧电影’的概念,认为‘诗电影’、‘散文电影’等等仿佛都属于旁门左道,甚至将其斥为‘现代派’,殊不知爱森斯坦、杜甫仁科、早已是‘诗电影’的代表人物,尤特凯维奇、格拉西莫夫、赫依费茨迄今仍是以散文电影风格的成熟运用而著称。……采用戏剧或诗、散文的风格则属于诗学的范畴。其实、散文化或散文电影在现代电影中已成为相当普遍的风格,它更接近于叙事文学,及艺术散文的诗学特点,因而使电影与文学更加靠拢。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倒可以说,现代电影中的文学形式大为加强了。”接着在谈到苏联电影《海之歌》时,他又说道:“这个电影剧本既有散文、诗(抒情诗)、史诗(叙事诗)的因素,又有戏剧的因素,它既具有较高的电影艺术综合性及电影性,又具有不可置疑的文学魅力或文学性。”[6](下卷p64)显然在真正的电影艺术家那里,他们还是在默默地关注和研究着苏联电影。苏联文学诗意电影对我国的影响在以后年代的电影创作中逐渐显示出来。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电影诞生以后的几十年间都是影戏和戏剧电影的天下,只有极个别的影片如《小城之恋》表现出一定的文学色彩。我国电影真正地向艺术、向文学靠拢是在“”以后开始的。此时电影的风格、样式、结构开始朝着多样化的方向发展,一大批极富文学性的电影相继出现。随着电影美学观念的进一步确立,这个时期的中国电影在叙事结构上演化为一种更加随意自由、更加生活化叙事方式,于是出现了散文式电影。如《城南旧事》、《都市里的村庄》、《小街》、《逆光》、《巴山夜雨》、《如意》等。这些影片都力求从电影艺术的本体、现实生活的本源与流程上来进行艺术的变革。《都市里的村庄》采用了多层次、多侧面穿插并进的手法,虽然它以丁小亚受冷漠与孤立的故事为主线,但其他的情节纠葛并不是它的必然有机延伸,而是相对独立地发展的,对主题有着自己的意义。《城南旧事》则是以小主人公英子童年的目光,关注着发生在老北京的几个故事,这几个事件之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又是时代的折光,影片的格调朴实清新、含蓄隽永,叙事随意自然,有着极强的艺术真实感。这些影片在结构上都力求避免人物的戏剧化,尽量按照生活的自然流程和真实的时间关系来结构影片。影片还注重细节的运用,注重场面的积累,注重光影造型,强调视觉形象的象征意味,使影片透露出浓浓的诗意。此外这些散文式影片都以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和新颖的文学式结构形式受到了人们的喜爱,并在国内外各种电影节上获得荣誉。

新时期中国电影美学观念最突出的变化则是文学诗意影片的崛起,这是由一批年轻的“学院派”电影艺术家们带来的。这些艺术家大都是科班出身,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和扎实的电影理论知识,并受过严格的电影制作训练。他们观摩了大量的外国影片,其中包括苏联的一些经典影片,并从中汲取有益的艺术元素。他们在对中国传统电影冷静深入反思的基础上,从电影本体论出发,向文学靠拢,大胆实践,终于以自己别具一格的富于诗意美的电影给世人一个惊喜。《红高梁》、《黄土地》、《海滩》、《晚钟》、《菊豆》、《我的父亲母亲》等影片在世界影坛上相继获得大奖,这标志着中国文学诗意派电影美学的诞生。这些影片充满了强烈的探索精神和造型意识,注重向文学吸取营养。影片中大都通过精心的空间造型和叙事以展示社会生活的丰富性,并以此来揭示审美对象的深刻内涵。影片中那些高度写真又混然整体的空间处理,质朴逼真又达到高度的象征概括化的画面构图、以及精心独到的光影造型等不但给人以新颖的诗的意境感受,而且还传达着丰富多义的历史文化意蕴。

这种诗意美电影还打破了叙事电影中情节是塑造人物、展示内涵的唯一的手段。在传统的电影中叙事性占统治地位,影片要叙述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它或曲折、或惊险,总是要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这种电影的情节体系,实际上是一种线性的封闭性电影结构表现方式。而诗意电影强调的象诗一样是意象而不只是故事,它刻意追求的是通过比喻、象征、拟人的手法,以及色彩、光影等空间影像的造型以达到作品思想内涵的目的,并希求运用形象的含蓄性给接受者以思考、回味的广阔空间,让接受主体自己去体悟影像造型的思想意义。所以说诗意电影是意象体系,是开放性的结构。由于诗意电影重视影片的造型性,这就必然带来影像思想意念的多义性,一个画面、一缕光影、一抹色彩都可以引起观众多种多样的联想和思索,每个人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可以看出,这种“以形写神”、“写意传神”既有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特征,也有苏联“诗电影”和“散文电影”的艺术韵味。如《海滩》中老鳗鲤等人奔向咆哮的海潮,人和自然合为一体,显示出无穷的意味性。《黄土地》结尾处,憨憨穿着红兜肚在求雨的人群中呼喊着,逆向奔行,画面采用的是高速摄影,缓慢的奔跑动作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它所创造的意念也是耐人寻味,富有意义的,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更是一部情节简单、纯净的电影。有的人把这部影片描述为“散文诗”,也有人称之为“抒情电影”,实际上都无不可。的确,《我的父亲母亲》不同于张艺谋以往的风格,他不是着意在影片中讲述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和故事,而更多地是一种对意境和画面的塑造。这部影片虽然淡化了故事情节,然而却通过优美出众的音画造型传递给观众一种诗情画意的美感,一种心灵的抚慰,表现的是艺术家对美、对真挚爱情的理解和追求。另外,创作者在这类影片中都不是通过画面把现成的结论和观念奉送给观众,而是运用精心营造的富有诗意美的画面引导观众去想象和思考,进而感悟人生,理解世界。总起来看,在文学诗意美字观念下创作的电影作品具有新颖独立的意义,由于这类影片是以新的结构形式和造型语言来表现当代人的意识和观念,所以它不仅是一种直感的艺术,同时也是一种理解思考的艺术,它同当代人多层次、多视点、多极性的思维方式是相一致的。诗意电影及其美学观念正是通过电影的特殊造型手段,向世界电影美学的哲理化、内心化和生活化健步迈进,终于以其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使中国电影在世界影坛独树一帜。电影的这种发展趋势,实际上也是电影自身发展规律的必然。电影作为一门综合性艺术,确实汲取了各种艺术的营养,但我认为它主要还是从文学和戏剧获得了更多的自身发展的基质。到现在为止,不管电影的自身视听造型手段有多么长足的发展,他仍然摆脱不了文学的强大支持,或者说他仍然需要向文学那样以其对现实生活的深入表现力和对人、对世界深刻认识来赢得自身生存的价值。如果说苏联电影一开始就注意到文学元素的重要性,并进而在电影艺术实践中实现了电影的文学诗意性,那么在新的历史时期,我们在学习借鉴的前提下,也终于创作出具有民族特色的诗意性电影,这对于我国电影的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当前,电影面临着巨大的市场压力,在商品经济规律的支配下,电影文化出现了新的转型,出现了内容风格和艺术形式的巨大变化。这种变化令人担忧的是有相当一部分影片出现了“浅”、“俗”、“丑”的不良倾向,缺乏艺术的魅力,当然也就不能吸引观众。电影的创作不能为了迎合市场就一味地闹剧化和粗俗化,而应遵循电影的艺术的创作规律,着眼于提高影片的艺术晶位。所以说我们的电影还是应该多借鉴一些外国电影的创作经验,特别是苏联电影的文学诗意性特点,要提高我们的电影的艺术品位,使电影在给人娱乐的同时,更能给人强烈的富有诗意的审美感受,这样电影的发展才会多样化,才会受到观众的喜爱,也才会更有前途。

收稿日期:2002-02-06

【参考文献】

[1][俄]符·维·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

[2][苏]米,罗姆.重提“杂耍蒙太奇”[J].世界电影,1983(4).

[3][苏]奥·科瓦洛夫.时代的象征[J].世界电影,1988(6).

电影文学论文篇(2)

然而,本文所讨论的中国当代先锋电影的滞后性又不仅仅是一种现实的状况,而更是一种美学的状况。在笔者看来,从中国当代先锋电影与其文化语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入手,围绕着“滞后的先锋性”以及为了抵消这种滞后性而采取的先锋策略这一对矛盾,或许能给我们讨论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提供一些新的视角和思路。

一、先锋电影命名与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

“先锋”这个概念,90年代以来在关于当代电影的讨论中倍受冷落,人们似乎更愿意从电影的外部即电影生产流程中去分辨“体制内”与“体制外”、“地上”与“地下”,而把“先锋”只当作是一种主体姿态加以质疑;毕竟电影人的主体姿态和电影文本的美学形态不是一回事,人们见到太多的打着先锋旗号的“伪先锋”,进而对这个概念的有效性失去了信心。笔者以为,实际上我们依然需要找到一种表述手段,从电影本身即电影的美学形态出发,区分那些有着本质差异的电影文本。问题不在“先锋”这个概念本身,而在于我们首先要在某种相对具有确定性的评价体系中,界定这个概念,并由此找到某种方法论,使之对讨论中国当代电影的现实具有有效性。在美学思潮中,对于“先锋”这个概念,一直就存在着多种表述。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先锋”这个概念以及其所指涉的具体内容,都有可能出现一定的差异;缺乏公认的前提,容易引起歧义和混乱,这也是“先锋”不再时髦的原因之一。

我们首先做一个简单的清理。

从词源学的意义上说,“先锋”一词用于艺术领域是在19世纪现代主义思潮兴起的法国。“Avant-garde法文,军事用语,适于19世纪的先进的和实验的艺术运动。通常与现代主义有关系,‘先锋’(Avant-garde)这个词意味着艺术形式的变革,同样,这个词也意味着艺术家们为把自己和他们的作品从已经建立起来的艺术陈旧过时的桎梏陈规和艺术品位中解放出来所做的努力。先锋在被认识和接受为正统合法的艺术表达之前,常有一个长时间的忍受和力争得到社会承认其存在价值的奋斗和挣扎的过程。”①从西方的文学艺术的历史来看,无论是19世纪下半叶的象征主义诗歌、印象派绘画、现代主义的文化潮流,还是20世纪30年代以降的表现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结构主义等现代派思潮还是后来的“后现代主义思潮”都先后被称作先锋派。这么多形式不同、内容上也有差异的艺术作品都可以纳入“先锋”这个概念之中,可见“先锋”首先就不是一个封闭的概念,不是对某一种叫“先锋”的传统的简单表述,而是一种具有开放性的文化精神:它在自身的延续过程中不断地吸取新的因素,在阶段式的积累之后又不断地以一种范式代替另一种范式;它不是一个自我相关的概念,而是在与“非先锋”或者说主流和体制的对照之中确立其内涵和外延的。

当然,“先锋”这个概念具有开放性和“非自我相关性”,并不代表我们没法从正面来表述它。对于先锋的纷繁复杂的定义,在一些层面上还是存在着普遍的共识的。先锋首先是时间性的概念,意味着超前、前卫,它不是一个静态的模式,而是一种在历史的相对稳定状态中变异和前趋的动态过程;同时它又是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概念,具有先锋性的作品意味着在社会意义上也是超前的、先进的。这种社会意义上的超前包括两个层面:一,表现为思想上的异质性,对既成的权力话语有某种叛逆性。二,表现为艺术上的创新精神,对已有的文体规范和表达模式具有破坏性和变异性。尤奈斯库说“所谓先锋,就是自由”,这既是思想上的自由,也是艺术上的自由。

综合以上的论述,我们不妨先总结出先锋性的几个普遍的特点:1.明显的实验色彩。2.在力求创新的推动下,通常具有不符合当时审美取向的艺术形式,形式上的不好懂是其最明显、最直观的标记。3.与流行的、占主导地位的、体制化的,被大众接受的艺术程式针锋相对,具有强烈的反叛性。4.有能力为艺术发展开辟新的可能性,这一点会使得先锋艺术区别于哗众取宠的“伪先锋”。5.自我颠覆性,先锋艺术会不断地自己的艺术形式和文本模式,从某种形态或者说艺术范式越向另外一种。

以上的概念清理对讨论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来说,不过是一个前提,它还是抽象的、静态的,我们需要寻找一种具体的、动态的方法去界定“先锋电影”。先锋的时间性给了我们这样的启示:不能孤立地就某个导演、某个影片或者某种潮流本身的情况判断其是否属于“先锋电影”,而是要在时间脉络中把握电影与其外部的社会、文化、美学环境之间的相对位置,从这种具体的相对位置中判断其是否具有先锋性。

广义上说,中国当代电影的外部环境至少包括三个层面:其一,一般性的社会环境和社会生活;其二,由官方权力和意识形态以及商业权力构成的对电影有强制渗透力的“权力场”;其三,由文化、文学、艺术思潮等因素构成的对电影有非强制渗透力的狭义的“文化语境”。当代中国的语境的复杂和特殊之处,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当代中国存在着一个明显的社会转型,特别是90年代以来。虽然社会转型还没有结束,但它所表现出来的趋势仍然可以让我们寻到一种相对明显的内在线索:技术变革和对利润的赞同在社会生活中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这和国家总体上的现代化发展战略以及政策上对技术精英和资本的重视是一致的。90年代的电影创作除了如同80年代所表现出来的状况——受到官方的文化政策体制(其直接表现为电影审查制度)的制约和影响之外,也日趋受到文化工业体制(其直接表现为电影投资机制和利润模式)的影响;两种体制结合在一起重新划分了外部环境对电影渗透的力度和范围。电影和社会生活之间原本应该存在的一种主动联系有被一种被动的联系所取代的趋势,电影在整个社会生活中,渐渐地退居到一个相对狭小和边缘的空间中,因为这样,它和社会生活空间之间的边界也比以前更加确定:电影的社会影响力以及对广义的语境的渗透力变小了,而电影的自我意识以及广义的语境对电影的渗透力却变大了。

可以这么说,不论是中国当代电影中的主流部分还是非主流的部分,其都处在一种多层次动态的“场结构”中。所谓“场”,是一个功能性的概念:“格式塔”学派曾在知觉领域内(心理学的研究范围),将能在种种原始的知觉里面立即看到一个整体性的情况比作“场效应”。他们认为:整体并不是各种先决成分的简单总和,而且整体应该是先于成分的,或曰是在这些成分发生接触的同时所得到的产物。“场”又是一种结构:皮亚杰在《结构主义》一书中则致力于将这种整体性推广到与主体的意识的主动性关系更为密切的智力领域和行动领域中去,他将整体性作为“造结构”的出发点和归宿,把整体(结构)——转换——自我调节——新整体(结构)看作是一个螺旋上升的历史过程。空间上的相互联系性与时间上的不断发展性结合为一体,这使“场”成为一个具有开放特性和自足特性的结构体;它既不同于聚合体(部分之和),又不同于静止的形式。②

那么先锋性与这种“场结构”是怎样一种关系呢?布尔迪厄曾经以18世纪中叶的法国文化状况为例,详细地阐述了这一点③。在他看来,“文化场”处在“权力场”的内部,两者又被更大的“社会空间”包含,“文化场”在其中实际上已经变体为“文化生产场”,“文化生产场”中包括了“文化大生产”(商业生产)、“有限生产场”(为艺术而艺术)等次场,先锋艺术就存在于“有限生产次场”中,它有“得到承认的先锋派”和“未得到承认的(真正意义上的)先锋派”两种形式。处在文化场中的任何艺术体裁都会分化成一个“探索的领域”和一个“商业的领域”,它们是这个场结构的两极,先锋派艺术产生于“探索的领域”,而当其进入“商业的领域”时就失去了先锋性。我们借用这样一个理论模式,首先需要对它进行符合中国情况的改造,很显然,把权力场中意识形态的作用淡化而过于强调经济和商业机制的作用,这至少是不符合当代中国电影的实际情况:从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意识形态作为权力话语发挥着远比商业机制更为重要的作用,即便是90年代以后,商业和经济体制的威力仍然没有西方社会的巨大,它对于电影的渗透作用也仍然没有西方那么强,所以中国电影也不仅仅是文化工业视野中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那些与电影联系更直接的文化语境也不应该从“场结构”中消去。

虽然具体的社会条件,文艺的思潮差别很大,但布尔迪厄“场结构”的一般性理论对于中国先锋电影的命名还是颇有借鉴意义的。这主要表现在:“场”这个概念可以把诸多与电影有关的、传统上只被看作是电影外部因素的构件有机地纳入到一个整体中,在这个场结构整体(结构)——转换——自我调节——新整体(结构)的变化中把握电影外部因素的发展变化和电影自身的发展变化之间的动态关系。正是基于“场”这个概念,本文尝试着提出“先锋电影”和“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这样一对概念,并力图在先锋电影和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的悖论关系中为先锋电影命名。

所谓“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有两个层面的意思:其一,从宏观层面上说,它指涉的是先锋电影的产生和转化机制,以及和先锋电影具体意蕴(美学/社会学)对应的包括了一般社会环境、权力场(意识形态权力和商业权力机制)、文化语境层面上的支持点交织成的网络,是上面所说的三个层面的外部环境的有机综合。其二,从微观层面上说,它是这三方面因素的综合体:1.先锋电影创作者们那些现实经历、个人记忆等有一定程度物质性实存性质的因素。2.个人所获得的体系化的知识、电影美学观念及其身处其中的文化语境等有非物质性实存性质的因素。3.个体的诗性体验能力和审美心理机制等具有主体创造效能的因素;它制约着主体对于前两者的接纳、吸收,而它的形成又无法离开前两者的基础性作用。

总体上说,先锋电影是一种没有完备支持网络的电影群落。当某部电影作品或者某种潮流具备宏观支持网络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它是与一般社会环境相适应,获得权力机制认可,并与主流电影美学观念和大众的审美习惯一致的,这种时候,我们说“这不是先锋电影,它不具有先锋性。”相反,当某部电影作品或者某种潮流不具备完备的宏观支持网络的时候,它要么表现出的是不成熟,要么表现出的是一种先锋性,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在微观支持网络方面很薄弱,进而导致电影的影像文本对于电影艺术本身的发展不具备开拓意义,而后者不仅具有坚实的微观支持网络,而且微观支持网络与宏观支持网络之间还存在的巨大反差,也就是说,主体审美创造的取向与现存的占主导地位的电影美学形态并不一致,前者往往带有一定程度的前瞻性。先锋电影从一种既定的“场结构”(即现存电影的支持网络)中脱离出来,而它所需要的“场结构”(即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还没有形成,而当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渐渐形成,其便被一种新的结构覆盖,也就逐渐地失去先锋性。从这个意义上说,先锋电影从某种范式向另外一种范式的变化过程就是其不断地从旧有的支持网络中脱离出来,接着又被新的支持网络覆盖的过程。没有孤立的、超越时间之外的先锋电影,只有在具体历史阶段上的先锋电影,先锋的时间性也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需要特别指出一点,先锋电影的发展并不是遵从一种机械的“社会进化论”的轨迹。先锋电影微观支持网络中主体的创造性是一个能动的因素,一方面,它始终有着逃逸出既有结构的冲动,而且这种冲动是“非线形”的,它可以使得先锋电影的发展呈现多种可能性;另一方面,他可以吸收旧的支持网络中可继承的因素,经过转化,又成为逃离这个网络动力。换句话说,先锋电影的支持网络一方面在力图把先锋电影纳入自己的“场结构”中,从而使其失去先锋性,另一方面又为先锋电影又一次的逃离它准备着各种资源。这也许就是先锋电影为什么除了逃逸主流体制,除了从一种美学范式发展到另外一种美学范式的变化规律之外,还具有“先锋自身传统”的原因。

综上所述,通过“场结构”的概念和方法,我们可以找到一种用先锋电影和先锋电影支持网络的相对关系来表述中国当代先锋电影的方法。当然,这一方法只是提供了研究的一个线索,对于具体电影潮流和电影作品的分析仍然是相当重要的,而且也只有在对现实的具体的分析中才能检验这一方法的有效性。

二、滞后的先锋性:现实困境还是美学困境?

基于以上的视角,对80年代以来中国先锋电影的发展进程作一个简单的回顾,我们可以发现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事实:同样是力图超越和逃逸出当时的主流支持网络,但作为先锋电影对立面的主流体制的构成,在90年代(特别是1992年之后)与80年代的情况出现了明显的差异——作为主流电影支持网络最核心部分的“权力体制”不再是单一的,而是出现了“意识形态权力”和“市场权力”二元分立的情况。对先锋电影来说,仅仅像《红高粱》那样和“意识形态权力”的象征——“中国电影的审查制度”周旋是远远不够的了;还要考虑市场,和市场周旋,要在市场的同质化权力的作用下,保持先锋电影的超越品格和独特性。所以我们看到或者如张扬们很情愿又很不甘心地和罗异的艺玛公司搞好关系,宣称走“先拍商业片,站住脚之后再拍自己的艺术电影”那样“曲线救国”的道路;或者如贾樟柯、李杨们更干脆地绕开审查,可以拿外国电影基金给予中国的配额在国外混;当然,也可以独立制片,自己凑钱在地下待着。

回到理论上来,我们可以用这样的问题来涵概对上述事实的解释:对90年代以来的先锋电影来说,其一直力图逃逸的支持网络大致是个什么样子,其作用于先锋电影的方式又发生了什么样微妙的变化呢?

从学理上说,由于“市场权力”的介入,“意识形态权力”很难再像在80年代那样直白地站在前台,而应该从总体上越来越退居社会生活的隐层,除去在某些敏感的领域和问题上,它是不到必须时刻不轻易亮相的,而且,还有这样一种可能,隐层的“意识形态权力”和表层的“市场权力”媾和在一起,前者或者通过后者发挥着主导的作用,或者和后者一起衍生出更具有文化色彩的“媒体权力”发挥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以“反抗和逃逸权力体制”为总体特征的先锋电影,其表现出来反叛和逃逸的针对性就有可能是多向度的,甚至还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先锋电影在反抗一种权力体制的时候,表现出的却是故意(或者说“无奈的故意”)向另一种权力体制的靠近。比如,你反叛和挑战在原先的意识形态权力作用下形成的某种父辈的价值观,就可能故意摆出一副沉溺于物质化生活的样子;你感受到社会主旋律电影审美同质化的弊端,就只有从某些边缘化的题材中找寻解决的办法,虽然你可能并不心属后者。说得更明白一点,先锋电影在逃逸它的支持网络的时候,可能出现这样几种情况:明显地对抗和反叛主流意识形态的权力(官方体制及其美学形态)、明显地对抗和反叛市场权力(主流的商业体制及其美学形态)、既对抗前者也对抗后者、用向商业体制靠近的方式对抗主流意识形态体制、用向官方体制靠近的方式对抗市场权力体制。换句话说,在我们无力条分缕析地对每一部当代电影进行“先锋性认证”的条件下,通过对它和这两种体制因素之间相互关系的判断,我们或许可以大致为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框定一个大致的范围和评价标准。

这样的讨论似乎有些学究气,那让我们看看现实的情况是否符合学理的逻辑。在笔者看来,关于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有一些事件特别具有象征意味。

一个就是《巫山云雨》(1995年)的出现。按章明的说法,这部电影原本是体制内的作品,从投拍到发行似乎都是冲着可以公映去的,但是最终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公映,直到近七八年之后,才以“影碟+在电影频道深夜探索影厅栏目播出”的方式面市④。从电影艺术本身来说,《巫山云雨》最常被人提起的是它的“三段论”式的结构,其实笔者以为它对于中国当代电影最为重大的意义在于:打破了第五代导演们那种把“民族记忆”的宏大叙事加载到“个人”身上的叙事模式,成功地找到了一种表达方式,让“个人”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成为“当下的现实生活”中而非“先验历史”中的个人。在当时,第五代导演们的电影观念,虽然和主流意识形态并非完全吻合,但至少是十分接近的,更何况他们的观念在电影范围内已经成为了某种权力。在这种情况下《巫山云雨》的先锋性不言而喻,但是有意思的是,它恰恰是在“体制内”完成的。我注意到一个细节,电影中有意识地织入了“三峡工程”的背景,但章明却反复提到这只是一个背景,和电影的主体部分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我猜想(“有意识的误读”),也许这样一个带有主流意识形态符号色彩的背景,正是当年这部电影能够通过电影厂立项审查的重要因素之一。即便如此,这也只是在以“靠近官方体制的方式”而非“官方体制的方式”行事,所以,章明说当时立项一通过,他立即就着手拍摄了,生怕夜长梦多。我们看到,电影中人们对待“三峡工程”的态度(似乎和他们没有关系)和主流的态度并不完全一致,这也许也是后来电影没有公映的原因之一吧。

另一个有意思的事件就是所谓的“七君子上书”⑤。电影审查制度的改革,设立电影的分级制度,其潜台词就是谋求先锋电影的市场生存空间。审查不通过就不能公映,不公映不论在投资回报的角度,还是扩大电影的受众面的角度都是极为严峻的,只靠着参加国外电影节或者寻找海外发行商,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解决不了这些问题,电影的投资就无从谈起。这是先锋电影和主流体制之间另一种形式的“靠近”——力图通过政策的诉求,使得主流体制发生某些有利于先锋电影生存环境(特别是商业环境)好转的改变。当然,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果,但“七君子上书”最起码显露了先锋电影人们用向官方体制靠近的方式对抗市场权力体制的倾向。

前面提到张扬们和艺玛公司之间的关系,从积极的一方面说,如当事人自己表达的那样,也许“曲线救国”的道路不失为一种“先锋的现实策略”,如果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是一种典型的“向商业体制靠近的方式对抗主流意识形态体制”的倾向。但是这其中存在着某种风险,这种风险甚至比前两种倾向可能存在的风险更大——市场权力体制的力量很强大,你真的能够做到进退自如,真的不会乐不思蜀?我们不是没有看到过原来的艺术片导演陷入商业电影而无法自拔的情况。当然,按照市场体制的要求把商业片拍好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像我们也需要“主旋律”电影一样,关键是我们是否从“先锋电影”这个角度来看问题;这些已经不是先锋电影所要讨论的范围了。

对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来说,现实的困境导致了它和它所要超越的支持网络之间的相互关系发生着上述这样微妙的变化,它往往是在靠近中逃逸。在其按照“先锋性”的内在要求,反叛主流的观念和美学形态的时候,它是没法真正做到完全逃逸出其支持网络这一点的,所以它要发掘支持网络中可以利用的资源,在“后退一步”的同时再“迈出两步”去。我想,这也许就是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滞后的先锋性”的形象地表述。

进而,很明显,这种“滞后的先锋性”不仅仅是一种现实的困境了,而是文化和美学的困境了。

如前所述,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当代社会“文化”的整体性和一元性在减弱,意识形态不再像80年代初之前那样,是将整个社会文化的压平的过滤器,在当时,通过它诸如传统文化这样以前在社会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部分,最多只能居于潜层,更不用说从当下的现实中生发出一种和意识形态不完全一致的新的文化形态了;意识形态对于文化的直接作用范围缩小到“主流文化”之中,商业文化和大众文化的迅速发展,使得社会文化越来越呈现出“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大众文化”三者矛盾共生的格局。当下“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之间的关系处在一种将矛盾搁置,相互容忍秘而不宣的状态;“主流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政治意识形态权力和商业体制权力之间的关系,两者因利益结合在一起,共生的一面远远大于矛盾的一面;较为对立的是“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前者对于后者持一种批判的态度,后者对前者是一种姿态上嘲弄、实践中侵蚀的情况。先锋电影在其身份认定上恰好具有双重性:整体上作为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电影具有明显的大众文化的特征,而“先锋”又是一种精英的文化姿态。所以,“先锋电影”应该说是用一种反文化的姿态处在“精英文化”之中,但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精英文化,它对于体制,不论是主流意识形态体制还是市场商业体制都采取反叛和逃逸的姿态,有的情况下它可以用自己独立的形式,不需要借助任何一种文化形态的模式就可以达到这一点,而有的情况下,特别是在社会的文化语境发生大的变化的情况下,为了从“质”上逃离一种体制,它有可能在“量”上借助另一种体制的形式。

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了这样一个过程⑥,这对我们理解中国当代先锋电影在“精英”和“大众”之间的文化困境有所帮助。他首先不否认精英文化也是一种文化产品,认为在现代文化生产中,存在着两个彼此相关却又不同的场结构:“有限生产场”和“大规模生产场”,前者的生产者和消费者都是知识分子或者是文化人,物质生产的规则在其中是有限有效的,艺术的自律性还没有丧失,而在后者中,文化的生产和消费者不是同一批人,消费者数量要比生产者大得多。在现代主义阶段,前者可以通过一种特有的“命名权”对后者发生影响,通过教育这一中介培养出适合前者生产出的文化产品的消费者,突破界限对大规模生产场起到调解作用。但在后现代主义阶段,两者之间的界限不仅趋小,而且大规模生产场的规则反过来凌驾于有限生产场之上,精英文化产品最终放弃自己特有的逻辑,向大众文化屈服。

大众文化成为一种体制,相对于政治意识形态体制是“时间在后”的,和“先锋性”这一时间概念“总体上时间在后超越时间在前”的性质有关,新的先锋因素理论上就有可能借助大众文化的形式,反叛和逃离政治意识形态体制。这样,“先锋电影”在文化上的困境就集中表现为与“大众文化”之间悖论性的关系了。

本雅明曾经用一种不经意的方式区分了表面上很相似的“先锋”和“大众文化”,他在分析当年的“先锋派”——达达主义的时候说,达达主义是在竭力实现艺术作品的“不可利用性”,而大众文化和文化工业则在实现艺术作品的“可利用性”。⑦早在康德那里,“审美的无功利性”就已经得到详细的阐释,本雅明所说的“不可利用性”和“审美的无功利性”一样,都在表达着“艺术自律”、“文化自为”这样的观念——所谓自律,是指文化以自身的内在审美本性作为合法的依据,对现存社会持一种反抗和批判的姿态,而不是“他律”地围绕文化艺术之外的商业价值。阿多尔诺的一段话,更为深刻地指出了这个问题:“确切地说,艺术之所以是社会的,主要是因为它站在社会的对立面。现在,只有在它已经变得自律时,这种对立的艺术方可发展起来。正式通过自身凝聚了某种存在,而不是屈服于现存的社会规范进而证明自己是有‘社会效用’的,艺术才批判地存在在那儿的社会中。纯粹的和内在复杂的艺术是对人的贬低的无言批判,这种贬低也就是导向其中一切都是‘他为’的总体交换社会的。”⑧和法兰克福学派的传统有关,本雅明是从艺术产生机制的角度出发的,在他看来大众与艺术的关系,因为参与者数量的巨大而引起了参与方式的突变,“在艺术作品前,宁神静心的人沉到作品之中,而心神涣散的大众让艺术作品沉入了它自身之中。前者指向艺术作品的膜拜价值,后者指向艺术作品的展览价值。前者利用视觉,艺术鉴赏,而后者利用包括了触觉在内的统觉,是一种习惯。”⑨我们可以把“宁神静心”理解为一种“阅读/思考”的形式,而“心神涣散”则是“视听/直觉感知”的形式:前者是通过反复的审视来体会艺术表现符号的内在隐喻,通过解析作品来深入探究艺术创造者的动机和思想,这种方式虽然可能带有审美习惯和艺术程式的因素,但在参与艺术的瞬间更多的是一种个人性在起作用;后者则是通过一定的媒介(大众传媒),在这些媒介按照它们的意愿增删、调整了艺术形象之后,直接感知艺术的形象运动。这其中更多的是大众的“趋同性”在起作用。

先锋电影之于“个人”,是一种“他性”的存在,具有膜拜价值,这和传统艺术品没有什么区别;而其之于大众,则成了经常性的自身经历的对象和活动,大众接受先锋电影的过程,不是对自己生活实际的直接观照,而是通过大众传播和媒介,把某种“趋同性”作为艺术活动的本质要素之一带入艺术欣赏过程,把审美变成了一种观念的消遣和消费。我们只要稍微关注一下大众媒体上近期对贾樟柯的《世界》和王小帅的《青红》的宣传就可以发现,中国当代先锋电影有时不具有明确的文化身份意识,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电影可以公映了,浮出地表了,模糊了先锋电影和主流电影之间的界限,更是因为它们除了表现出了当代先锋电影由于自身的困境向两种主流体制靠近的倾向之外,还把大众文化和先锋电影之间的关系表露无疑。在媒体的娱乐版,他们的电影被贴上了时尚文化的标签,真正喜欢他们的电影甚至去看他们电影的人很少,而他们的名字和新闻却流传很广。

文化上的困境直接导致电影美学上的困境,一个最为突出的问题就是:如何用一种不断创新、不落俗套的电影观念和电影语言探索电影的“可能性”,同时又具有在当代中国能够被理解的“可读性”?在西方艺术电影中,当费里尼、塔尔可夫斯基还没有成为经典,还处在“先锋电影”的时期,电影的“可读性”并不是他们关注的主要问题,以观众的阅读期待为指归,并非他们的习惯。而在当代中国,这个问题就很突出。在美学上,要打破固有的僵化的模式,对先锋电影来说,就是要尽可能地打破人们固有的审美习惯,创造出新鲜的审美感受和经验,但在当代中国,这个过程却是在和“符合大众的审美习惯”这个方向相反的过程的博弈和角力中完成的——“用人们习惯的方式创新”这是一个悖论。所以在美学和电影语言的创新上,中国当代先锋电影并没有很好地完成它本应完成的任务,以创新为己任的先锋电影尚且如此,那整体上当代中国电影在美学和形式创新上一直偏弱,就很好理解了。作为一个反例,当《巫山云雨》采用《暴雨将至》式的三段论结构,《苏州河》模仿《薇罗尼卡的双重生活》的情节构架的时候,人们就表现出了很大程度的不适应;而当张艺谋只是通过大量使用群众演员,用人们习惯的故事和结构拍《一个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的时候,效果却很良好。

三、“滞后的先锋性”的抵消策略:中国当代先锋电影的底层视角和当下记忆

从一个方面说,中国90年代以后的先锋电影,除了要保持在主流电影之外的相对独立性之外,还要力图超越中国先锋电影的自身传统——主要是所谓的第五代导演建立的电影范式;从另一个方面说,先锋电影又是不得不站到主流体制以及先锋自身传统的对立面,如某些先锋电影人自己所表达的,并不是他们主动地摆出对抗的姿态,而是被逼到不摆出对抗的姿态,他们就没法拍自己作品的境地了。试想在第五代导演成为学术权威,更早的一批电影人成为各大电影厂、电影主管部门的行政领导的情况下,一个听话的学生能有多大的创造力?而像田壮壮监制这样对后来者的电影创新和探索抱有宽容和提携态度的角色,在中国当代电影中又有多少?

所以,先锋电影就需要寻找某些抵消其“滞后的先锋性”的方法,换句话说,就是要在即便无法真正突破文化和美学困境的前提下,也要努力找到摆脱生存两难境地的现实策略——一种抵消“滞后的先锋性”的策略。笔者以为在90年代以来的先锋电影最主要的两种变化可以被看作是这种策略的体现。

第一种变化表现为:从关于民族记忆的“宏大叙事”(《黄土地》)转变为把民族记忆交由个人生活承载的“新历史主义叙事”(《活着》)、《红高粱》、《霸王别姬》等),再转变为对于当下生活的个人性的、选择性的记忆进行“自传写实叙事”(《长大成人》、《头发乱了》、《北京杂种》、《站台》、《孔雀》等)。

第五代、第六代导演在90年代的并存,使得这种转变显得有些波折,其原因在于,当新的电影人在观念和美学上试图反叛和超越第五代的时候,第五代们自己也在进行着调整。最为明显的一点,当新的电影人抱怨第五代似乎只对“历史”和“民族”感兴趣,总是习惯于在电影中有意识地建构民族文化符号,而对于我们身边发生着剧烈变化的现实却没有介入的欲望和能力的时候,诸如《有话好好说》、《和你在一起》之类的作品出现了。当然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新的电影人由于在自身成长经历当中的精神气质和价值观认同上与前辈的先天差异,导致了他们要比前辈们有着从“个体生命体验”中介入“当下生活”方面的敏感性优势。从自己出发,这使得他们很自然地摆脱了先验的“民族记忆”;从对于自身经历选择性的记忆出发,使他们似乎天生就具有了精神上的独立性和先锋性;从与当下生活相关的个人记忆出发,那种原本在中国电影的支持网络中还没具备的介入生活的角度和方法出现了——其对生活的真实状态、真实的变化的展示都是“与我相关”的,它既是现实的,又是“我”的想象或者记忆。比如说,作为“先锋精神”载体的摇滚亚文化在路学长、管虎、张元电影中的出现,80年代生活的记忆在贾樟柯电影中的出现,就是如此。

我们不妨把这样一种变化叫作“当下的记忆”策略——它从时间性的概念上,通过个人的选择性记忆,把“过去”一同纳入到对“当下”的关注当中,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先锋电影相较于整个先锋艺术思潮发展的“滞后性”。

第二种变化表现为:从一种精英式的自恋视角或俯视视角的窠臼中跳脱出来,对边缘和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生活的倍加关注,力图采用平视的底层视角,对生活的原生态不加粉饰地、具体而非概念性地展示出来。

这种变化背后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从审美上说,底层生活和边缘生活同样具有某种新奇性和陌生化的效果。同性恋亚文化、青年亚文化这样一些在主流文化之外的边缘题材,具有审美上的新奇性这很好理解,一些先锋电影导演们也正是倚重这一点来凸现起电影的先锋性,比如张元、崔子恩。而很“大众”的底层生活为什么也会具有新奇性呢?这又要回到先锋电影和主流电影相互的位置关系上来,在90年代中国的主流电影中,底层生活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社会的主流文化原本就缺乏对底层弱势群体的关注,加之意识形态权力的作用,主流电影不可能深入涉及底层的矛盾,最好也不过是一种情感上的同情和道义上的吁求而已,这造成了底层真实的生活在人们的审美经验中的匮乏,也就是说,在主流电影的支持网络中,底层生活的审美经验是匮乏的——根据前面的理论方法,我们知道,这自然就会成为先锋电影的用武之地。贾樟柯的《小山回家》(dv作品)、《小武》、《站台》、《任逍遥》等,王小帅的《冬春的日子》、《扁担·姑娘》、《二弟》、《青红》,王超的《安阳婴儿》、李扬的《盲井》、王光利的《横竖横》等都可以说是这样的作品。当然有的时候,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同一个电影中,“底层”和“边缘”会结合在一起,比如在王小帅《十七岁的单车》中两个男孩、盛志民《心·心》中的两个女孩,分别一个是城市中的另类青年,一个是农村到城市中的打工者,两个电影都采用“双线结构”,把两个相似又不相同的人的生活结合在一起展现出来。从其给观众带来审美陌生化效果的角度上说,“边缘”从一个更宽泛的角度也可以纳入“底层视角”这个概念中去。采用底层视角的电影,大多都用一种原生态的表现和记录的电影手法,力图平等地、客观地展现底层生活的日常状态,并通过从日常平淡的生活中提炼出某种电影所需要的戏剧性,依此来构建电影所必需的情节主干。但请注意,这种戏剧性是“时间在后”的,是底层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应该说,“底层”不仅仅是题材问题,张艺谋的《一个都不能少》、《秋菊打官司》之类的作品,从外在的形态上说,和上述作品有着某些相似之处,但两者的关键的差别在于,张艺谋的兴趣点不是如何表现和记录底层生活的现状,而是从中提炼出情节上的戏剧性,况且,作为电影创作主体,其面对剧中人物的视角不是平视而是俯视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底层”也不仅仅是一个社会阶层上的概念,而是一种美学上的概念。

我们不妨就把这第二种变化叫作“底层视角”策略——“底层”作为一个大众阶层,在作为审美对象时,确是一个很少被关注的部分,先锋电影的“底层视角”策略,找到了一种在道义上靠近大众、同时又在审美上破除主流的遮蔽、为大众带来新奇和陌生化效果的方式,这种方式对于消解先锋电影在文化和审美上的困境有所裨益。

在本文就要结束的时候,笔者想起了一个有关电影《盲井》的逸事,并想通过“有意识的误读”,读解出一丝关于中国当代先锋电影的象征意味:据说,在拍摄《盲井》的时候,由于资金所限,没法搭景,摄制组只能深入小煤矿,进行井下实景拍摄,而这也就意味着摄制组在拍摄期间要和一般的农民矿工一样承担着安全风险。在拍摄最主要的几组井下镜头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导演却并没有下井,而是摄影师带着演员下去完成拍摄的。《盲井》这部电影本身可以说把“底层视角”发挥到一个极致,你想,还有比“地面以下”更“底层”的吗?但是,“导演并没有下去”——这就很有意思了——难道在当代中国,即便是像李杨这样的“先锋导演”,都没法真正做到具有平视的“底层视角”,而只是在把讲述底层的故事作为自我标榜的“先锋标签”吗?但愿并非如此,如果这样的话,那中国当代先锋电影突破困境之路就显得更加艰难了,因为,毕竟人的因素才是先锋电影不断地从先锋电影支持网络中反叛和逃逸出来的原动力。

注释:

①《世界艺术百科全书选译》(1),P7,罗杰·夏杜克(RogerShattuck)撰写此条目。

②参见皮亚杰《结构主义》,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

③参见布尔迪厄《艺术的法则——文学场的生成与结构》,刘晖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3月版。

④参见程青松、黄鸥著《我的摄影机不撒谎:先锋电影人档案——生于1961—1970》,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2年5月第1版。

⑤由何建军、雎安奇、贾樟柯、娄烨、王小帅、张献民、张亚璇七人电影局,主要呼吁用电影分级制度来取代现行的电影审查制度。

⑥参见布尔迪厄《艺术的法则——文学场的生成和结构》,刘晖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3月版。

电影文学论文篇(3)

后一种现象可谓浮躁盲动。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对海外理论文献的译介不曾中断,且大有深入之势,但不求甚解、附会偏信的现象亦不曾减少。片面追求颠覆的、震撼性效果。尤其是对当代西方学界呈现的热点扩散、多元并存的状况,不能历史地界定,辨证地看待,批判地吸收。罔顾国内理论发展的现状和理论更替的内在逻辑,企图通过复制西方最新的研究模式,谋求跨越式的突进,迅速拉齐中国与西方的水平,由之便注定会身陷“后现代”的迷雾。

上述两种现象实质上撩拨起了一个重大的话题,即构建电影美学体系是否有助于当下中国电影理论界摆脱尴尬的处境。这个本应毫无疑义的话题之所以变得波谲云诡,令人犹疑难决,我想多半是由于一些西方学术大师对“美学已然终结”的宣告。既然美学终结了,更遑论作为门类分支的电影美学了。所以,在全球化时代,我们有否必要去勉力续建这座“昔日楼阁”,似乎就成了一个颇为艰难的选择。

其实选择并不困难,关键是要破除当前学术上的两个认识误区。首先是如何全面理解所谓“美学终结”的核心意涵。我赞同尤尔根·哈贝马斯的论断。自启蒙运动以来,人类最伟大的工程是逐步构建起了主体自由以及主体的内在本性──理性。这项可以被命名为“现代性”的工程,确实给我们带来了进步和福祉。然而,现代性的发展也带来了日益深重的问题。比如:对科技的盲目崇拜,物质与精神的失衡,主体的自我膨胀和霸道。因此,后现代对现代性的批判显然是正确的。但后现代用“去中心”、“解构”等策略来瓦解现代性,会导致主体的失落和理性的彻底损毁。哈贝马斯称这会使人类陷入“中心失落”的悲剧。他主张对现代性进行修正。理性即便存在种种弊端,但人类不应放弃它,而须纠正原来设计上的失误和使用上的偏差,以确立新的理性范式。据此他认为后现代乃是现代的一个阶段,当论的使命不是彻底捣毁现代性,而是重写现代性。美学作为一门在启蒙理性规范下催生的学科,当然具有现代性的一切特征。因而它在当代遭到清算,实际上有着深刻的陪绑背景。西方学人希望终结的其实是美学研究中一种主体太过霸道的思维逻辑,以及传统学科范畴对美学太过死板的“形上”界定。

其次是如何理解美学被各种文化批评策略所替代的学术现状。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理论总是企图对现实进行梳理,它走向的是一种简约。这种简约就像速写中那有力的线条,令我们能够清晰地辨识现实的真身。现实则提供附丽于理论骨架上的那些无限多样的鲜活细节和彩色衣片。然而,任何一具完美的骨架都无法支撑皮肉暗自茁长所带来的重负,再伟大的理论都会有轰然崩塌的一天。这就意味着无论何种理论自有它兴衰的生命周期。在初期,由于对现实的无从把握,导致理论浸泡在现实的每一处细节中,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它的新发现。这一阶段是各种新兴学说纷纷出现的时期,其特征往往是各自为政,就事论事。随后,现实似乎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这多少是因为理论不再紧贴现实而拉开了观察的距离。这一阶段是各种学说进行整合的时期,其特征是步调渐趋一致,由对现实的热切描述转向冷静梳理。在中期,理论准确地勾勒出现实的真身,并使现实臣服于它,对它进行膜拜。这一阶段是理论走向“大一统”的时期,其特征是出现权威,走向简约。在晚期,现实则蓄力挣脱理论的枯骨,谋求成长。这一阶段是理论捉襟见肘的时期,其特征是出现信任危机,导致理论对现实的失控、尴尬,进而全面瘫痪。以此观之,目下流行于西方的各种策略性话语,正是传统美学范式崩塌后,理论尖兵与新现实的一场耳鬓厮磨,喁喁私语中言说的是崭新的语汇(跨学科、跨文化)和实证的。虽然在形态上与简约的范式迥然有别,但显然不是美学消亡的证据,而恰恰是新的范式来临的准备和前兆。

梳理历史是迈向未来的折中选择

认识历史往往能够唤起迈向未来的信心,尤其在这个非常时刻,厘正历史的脉络,重新解释历史材料,或许就会启动突破困境的行动。事实上对中国电影史的研究一直是学界的重要课题,其中不乏有价值的成果。基本可以将它们概括为两种理论形态:一是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的“政治-经济”研究模式。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间或出现过一些取自电影本体的研究角度,但似乎总是昙花一现、难成气候。一是近年来出现的“大文化”研究模式。它之所以迅速接棒乃肇端于九十年代国内电影的产业化调整,以及海外学者对中国电影史普遍采取的研究策略。显然,我们继长期缺失完整的电影本体的史论框架后,新近又陷入了西方学术整合的耗散结构之中。我认为用美学的方法来重修新中国电影史,应该是个能平衡双重愿望的折中选择,理由有二。

电影文学论文篇(4)

【关键词】现象学;电影现象学;象思维;气象美;目光给予

一、作为拯救人类理性的现象学和作为拯救人类感性的电影

根据贺麟先生的考证,现象学(Phanomenologie)一词始见于与康德同时代的德国哲学家朗贝尔特(J·H·Lambert,1728—1777)的《新工具》(1764),他把现象学定义为关于幻觉的理论,把“现象”看作是与人类经验中的幻觉特征有关的东西。粗略地说,他的“现象”就是“假象”,他提出的现象学是一种鉴别假象的系统方法。康德在《自然科学的形而上学基捶(1875)中大讲现象学,康德是将现象与物自体(本体)二分的,认为人们只能认识现象,不能认识物自体(本体)。费希特在《伦理学说》(1812)中说,现象学实乃“自我现象学”,因为它从“自我意识”这一本源出发,向外推演出整个现象界。后来,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奠定了德国哲学的主旋律,与康德不同,黑格尔坚持理性和感性、本质和现象的统一,他又把费希特的“由自我到世界”的过程变成“从现象到本质”的经典公式,并规定了现象学的任务:“揭示精神的自我显现过程”,通过现象认识本质,或由普通意识达到绝对理念。这一脉大讲现象的哲学并不是胡塞尔现象学的源头,胡塞尔的远祖是笛卡尔,近宗是布伦塔诺,布伦塔诺的意向性理论直接启发了他的学生胡塞尔。①

胡塞尔(EdmundHusserl,1859—1938)时期,虚无主义与实证主义泛滥,纳粹兴起,时代的问题域已是欧洲如何摆脱危机,哲学怎样获得新生的问题。他在《欧洲科学危机与先验现象学》中作了这样分析:理性误入歧途,主要是表现为实证主义泛滥,以及一种任由自然主义者扮演“真善美导师”的错误倾向,造成了人性苍白,理智也随着疯狂。必须超越朗贝尔特、康德、费希特、黑格尔,按照严格的科学标准建设真正的哲学。他终于将现象学发展成一个目标崇高远大、方法独特的哲学流派,从而成为本世纪最大的显学,成为一种支配性的哲学思想,其基本观念,已经深深渗透进整个西方人文哲学和文化精神当中。单就学界而言,现象学的影响已迅速超出了哲学界,出现了现象学美学(英伽登、杜夫海纳等)、现象学解释学(利科尔)、现象学存在主义(梅洛-庞蒂、萨特、马塞尔)、交流现象学以及进一步发展起来的描述现象学、本质现象学、显现现象学、构成现象学、还原现象学、发生现象学、审美经验现象学等等。美国的施皮格伯格在《现象学运动》的导言中将这一运动不断流生的状况比喻为“更像一棵树,而非一条河”,这大概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抓住了根本,围绕危机疑症,深入剖析形而上学的核心,诸如意识、观念、主体、意义等等,并且赋予了现象学运动一种变革冲动和重建哲学的目标和轨范。

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一种精神突围的努力,是想使人类和哲学走出危机的一次英勇的突围。胡塞尔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丧子之痛,深切地意识到从古希腊肇始的欧洲文明已经到了日暮途穷之境。“上帝死了”,所谓文明时代,就是人被“物质化”、“工具化”了的时代,就是物质丰裕而横流的时代,人的价值开始失落。哲学自身的危机使发达的自然科学将人文科学逼入了孤岛,然后,各种人文学科为了适应潮流求生存发展,纷纷用自然科学的实证原则和归纳法来改装自己,从而瓦解了人文学科的独特性,作为“万学之学”的哲学首当其冲,胡塞尔因此而决心建立现象学,使哲学摆脱危机。他既要对抗实证的、物理的方式,也要克服使哲学丧失科学性的历史主义、心理主义的思潮。在胡塞尔看来,整个欧洲哲学史在“心与物”两极中摇摆不定,哲人们大都陷入心、物二元论,即从一种抽象的、孤立的观点看心与物的区别,而他的现象学才把欧洲哲学史上的先验论贯彻到底,“心”才摆脱了“物”而独立出来,成为一门严格的科学。因为现象学比康德哲学向前推进了一步,将知识的必然性与普遍性、客观性都“还原”到了主观性,这个主观性不是主客对立语境中的主观性,而是一种先验主体性,类似阳明心学的“良知”②。胡塞尔认为,认识到所有存在背后存在着先验自我或先验主体性的存在是“所有发现中的最伟大的发现”。③他这样就为人类在“没准”的世界中找到了绝对的“确定性”,类似于阳明自己觉得他的心学“只是此心”为人类找到了“定盘星”一样,其实只是确立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体性的胜利”。与阳明不同的是,他用的不是意会法、号召式,而是用的严密的逻辑证明,而且异常艰涩、繁琐、深邃难懂,我们后面只能结合电影作适当的解说,不宜细细缕陈。现在且先看其理论抱负和大致的思路。

现象学作为“现象的逻各斯”要为所有现象提供一种理性的说明,要澄清所有现象的固有本质并保护它们的权利——即在理性大全的共同体中保护个体的本来面目。现象学的根本任务是:在各种不同的实在内容和变动不定的意向内容中直接直观地把握其中不变的本质。把握其中的本质要素和它们之间的联系。这便是意识的本质规律,它不依赖人的个体意识。相反,人的个体意识受这本质规律的制约。只要意识存在,这种本质规律就普遍有效地发挥作用。这个世界就是一条永恒的赫拉克利特的现象河流,自我之极和对现象之极是这河流的两岸,认识和对象的关系不像口袋和东西的关系。对象只见意向的东西,它在认识中构造自身,同时也构造着认识;另一方面,对象的被给予性有如此多的种类须予以区分和研究:真正的和非真正的、素朴的和综合的、一举构成的和逐步建立的、绝对有效的和逐渐成为有效的等等。胡塞尔曾说,现象学研究,决不是一件只需直观、只须张开眼睛就可办到的区区小事。就像普通的眼光拍不出好电影一样,本质直观④是哲学家和“电影家”应有的第六感官。要想获得这种本质直观需要训练。在新的世纪,电影家们到了告别自然思维、运用哲学思维的时候了。

所谓“本质直观”(Wesenschau)就是把经验性对象还原为现象本质——这样一个过程和能力。胡塞尔所说的现象与西方传统哲学中的现象有极大的差别,与电影直接相关的是:传统哲学的本质与现象是隐与显、内与外的关系,本质通过比较、概括、抽象才能得到,而现象学的“现象”具有本质性与意向性,通过“直观”即可得到,最关键的是——现象即本质—一现象是观念性的实体、本质存在于对象的意义结构中心。这,其实正是电影的哲学基础!只是许多电影理论只在描述这一点,而没有旗帜鲜明在此安营扎寨,深挖这口源头活水,实在有点数典忘祖、身在宝山却空手往返的不应该。

哲学家和电影家都是人性的代言人,都是为了人性的丰富、发展、升华而工作的人,都是为了发现人生真谛,为人类寻找、建立精神原动力而上下求索的人(电影商又另当细论),用柏拉图的话说都是“灵魂的工匠”。面对欧洲文明的危机,胡塞尔追问:“为什么在这一领域内没有发展起一种科学的医学,一种拯救各民族和超民族的共同体的医学呢?欧洲的各民族正在患病,欧洲本身正如人们所说的处在危机之中。”正像越是有水平的人越是有自知之明、越蒙昧的人越自我感觉良好并且讳疾忌医一样,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反而有变态自尊心,其实要说有病,人类都有病,胡塞尔所说的欧洲的疾病,亚洲何尝没有?亚洲的电影家们同样应该正视亚洲的疾病,也应该像胡塞尔一样有悲情救世的心肠。而且看电影的人比读哲学的人要多万万倍,而且亚洲的疾病比欧洲更多更甚。有趣的是,胡塞尔从反对“世界观的哲学”开始(因为他要建立纯粹科学的哲学,以期让哲学发挥自然科学一样的作用),到以悲情救世为终端,倒是人性的胜利。现象学于是成了这样一种哲学:不仅从哲学、思想、方法论、思维方式等方面治疗理性和人性的疾病,而且也从美学的、艺术的层面救治人的精神。

如果说现象学是在直接救治人类的理性,那么电影是可以直接救治人类的感性的。哲学有深浅,电影有高下,但作为“灵魂的工匠”(柏拉图语)都应该有益于人生。我坚信爱森斯坦说的话:画面将我们引向感情,又从感情引向思想。尽管爱森斯坦想将《资本论》拍成电影成了影坛笑话,但多少当年的笑话变成了后来的经典正宗?自然,我无需提议将现象学拍成电影,因为电影早就在应用着现象学的原则和原理,只是因为胡塞尔没有以电影为例,才弄得现象学只有少数人懂,而电影也找不到一个“财大气粗”的体系来支撑,变得一代又一代前卫、先锋,在如何创新上伤透了脑筋——靠个别前卫的感觉来带动最为庞大灵动的电影企业终究不是个事,让一种先进的理论武器武装更多的人,从而让精神变物质,使电影轨范有哲学思想来持续地充电、充氧,成为再生性的精神资源,恐怕是使电影成为可持续发展的行业的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著名电影家布努艾尔说:“电影的潜能与成就间的不均衡现象比及其他任何传统艺术都要严重。”这是我们探讨电影哲学的目的——开发潜能,以期获得这种载体的成就最大化。他接着分析总结之所以不均衡的原因:“影片直接作用于观众,在寂静、很暗的影院里为观众提供具体的人物与情节,使他脱离开所谓的正常心理领地。鉴于这些原因,电影对观众的刺激作用比所有其他的人类表达方式都要有效。电影也能更有效地使观众变得愚蠢。令人遗憾的是,目前摄制的大部分影片却以此为目的。”当时,他还没有见识到今日这种娱乐片、产业化的“使观众变得愚蠢”的全球化的电影生产,说明电影这个行当从来就是取悦大众的,今天越发纳入了各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当中去了而已。他认为未能开发出潜能的原因还有:“电影自我局限于模仿小说和戏剧,而电影作为一种媒介,所拥有表达心理的方法没有小说和戏剧多。”他以电影重复19世纪就已讲烦的小说为耻,而今天能讲19世纪的小说成了追寻经典的浪漫之举。今天在讲的东西是比日常生活还俗气、还愚蠢而无知的,看电影几乎比做日常事还空虚。电影的功能几乎就剩下了“催眠”:演员用形体和快速变化的场景吸引住观众,使他接受了电影中的庸俗说法,而忽略了其陈旧程度。他说:“任何作品的基本要素是神秘。而总体上说,电影是缺少这种要素的。”⑤若再热衷于充当日常生活的续曲,电影就是在自甘于“沉沦”于非艺术了。

而电影本该是人类用来自我拯救的,尽管电影故事往往是人类自我折磨的故事。

二、象思维与气象美

电影既是语词思维又是非语词思维,主要的不是语词思维,而是“影像思维”(我另有专文探讨),将中西哲学语义浓缩在一起可称为“象思维”。中国哲学和电影都证明了“象思维”超越语词思维、语词表达的表现能力。

中国哲学基本品格是美学化的,其思维机理是标准的美学思维。这一点在近代史上受尽垢病,各种西学都有着科学主义的底色,它们出尽风头,而美学、艺术化的中国哲学因其不可实证的体验性而被贬为低幼、唯心。现在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西方自现象学及其各种分支如阐释学、知觉现象学美学等风行以后,西方人对中国美哲学言意象道逐层递进的“圆而神”的悟觉思维表示了与日俱增的学习的兴趣,于是中国通过“迁想妙得”之“妙悟”而达天人合一之化境的“悟觉思维”成了“后现代”追求生活艺术化的理论先导。“超象超类,凌空观实”的审美能力生成了诸多先锋艺术空间时间化的人生意境。

中国的这一套“象思维”是一种“基于意象的思考”(今道有信《东方的美学》),其运思特点是以形态(形象)为线索寻求所暗示和所超越的东西,形态(形象)只是透视无形实在物的线索。意象是超形象、超形态的,是“浮游于形态和意义之间的姿态”(同前)。这种浮游于形态和意义之间的“姿态”,正是电影之“有意味的形式”,正是电影所谋求的意境。电影出手就是声画浑成之品,但有无“具备万物,横绝太空”的雄浑意境,看其能否“得其环中”。这个“环”的本意是“道”,但“道”不是一个操作性的概念,本身就是一种意境性的实体。栾勋在《现象环与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说:“道是现象环的本体”——“现象”为环,道为“环中”。所谓现象环是认识之环(由感觉起至理性又复归更高一层的感觉)与宇宙之环(天地人之阴阳大化)的结合。⑥这个现象环正是电影现象学所要面对的“现象”。

“现象”这个西洋名词真不如古汉语语境的“象”来得浑成无歧义。“象”是个可实可虚、亦实亦虚的总名。就虚象而言,它包括兴象、喻象、拟象、隐象等等,就实象而言包括各种具象类的实体及其符号。电影画面正是具象与虚象的结合体。没有具象不成画面,没有虚象不成艺术。更深层面的问题是,如何在“象”的创造中,生动地体现出天人合一的宇宙感与历史人生感——“超以象外,得其环中”。

在中华民族深层的审美心理中,万事万物的“象”都是有限的,怎样通过这个有限来揭示出大宇宙生命——“道”的无限,才是艺术之道——这样的艺术才是“艺”,这样的活动才有让个体生命接近价值源头的意义。天人合一的道本身是浑成的、自在的、无限的、生生不息的,人由于种种后天的原因(诸如认识上的局限、心理上的阴暗)“遮蔽”了与道体本来的“澄明”关系,陷入了种种人造的洞穴之中,艺术正是把人从洞穴里解放出来的拯救活动。通过对稍纵即逝的“象”的把握去领悟充满生机的“道”,就是“见道”了。宗白华先生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中说:“中国哲学就是‘生命本身’体悟‘道’的节奏”,“‘道’具象于生活、礼乐、制度,‘道’尤表象于‘艺’,灿烂的‘艺’赋予‘道’以形象和生命,‘道’给予‘艺’以深度和灵魂”。“中国人对‘道’的体验,是‘于空寂处见流行,于流行处见空寂’,唯道集虚,体用不二,这构成中国人的生命情调和艺术意境的实相”,“中国人感到宇宙全体是大生命的流行,其本身就是节奏与和谐”。⑦——这当然只是理想状态中的中国人,而且伴随着农业文明的解体、田园牧歌情调的消亡,中国人的这种节奏与和谐已经成为过去,但中国人的优秀电影则还有能表现这种意境的,如《红高粱》、《黄土地》。

作为艺术理论框架,作为一种美学思维的取径与理路,这一套依然有效而高明。“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的意指法以其对“姿态”的象征能量的开拓会成为营构电影画面的永不落伍的理念,其感兴触发、迁想妙得的“圆而神”的悟觉思维更是营造镜头语言的“法宝”。因为电影说到底是一种“妙造自然”的工程。它必须通过技术手段达到艺术目的。它比绘画、书法、建筑等造型艺术多出了“瞬息万变”的气韵,电影创作没有一劳永逸的程式,恰如求道、而求道如搔痒:刚要上一点,又要下一点,任何“执一”都是害道。如同任何概念化、教条化的东西都是在坑害电影艺术一样。

对电影来说,比故事更重要的是气象。气象是节奏与情调的合成。电影的每个元素都是为营造影片的气象而设的,也就是说每种电影元素都在营造影片的气象,这里不关涉技术话题,只是抽象地论述电影艺术哲学的构成问题。因为哲学只为世界提供“提示物”。海德格尔认为,思想即沉思的生命。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说:“思想一定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东西。”“哲学问题具有的形式是:我不知道出路何在。”“哲学家的工作就在于为一个特定的目的收集提示物。”“哲学处理问题就有如治病一般。”“有思想的说话和无思想的说话可以与有思想或无思想地演奏一段音乐相比。”

我们所标举的电影现象学应该是天人合一的大生命美学,这种生命美学是融汇了西方的文化神学、阐释学、逻辑学与东方一以贯之的“超越美学”之后的“摩登古典学术”——从对象上说,面对的是相当摩登的大众文化消费品——电影,从内在精神上说是中国古典传统的天人合一的生命气概和智慧。

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中国古代思想史的灵魂和主题,“气象”乃是天人合一的一种形象,兹以宋代思想大师张载的论述以管窥其堂奥。他的基本思路是个三段论式的正反合:天道是无心的,人是有心的,天道无限,人的性能有限,人应该而且能够与天道吻合,这个吻合靠的是将人心提升,这种提升何以可能?是因为天地之间有正气。气是沟通天人的信息通道。

道是无形的,人们对有形无形的交接之处难以理解,其肯綮恰在于气。也就是说,一方面气无形体,另一方面又可转化为有形之物,所以,气能统一有形无形。气虽无形却生生不已。气之生生不已的变化过程就是“道”,就是“易”。“易即天道而归于人事”。天道人道是一致的。但“人不可以混天”又“天人不须强分”。人性与天道本是相通的,但能够做到“天人一体”的只是“圣人”,因为圣人能够“尽性”,从而能够“穷神知化”,能够有“得”于道——德者得也。所有的艺术精品不都是有得于道么?真正的电影大师不正是能够尽性通天、穷神知化的么?

如何“穷神知化”呢?张载提出两种途径或阶段:入神和存神。入神说,本于《系辞》“精义入神以致用”;存神说,本于《系辞》“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入神是说精研事物的义理,并能融会贯通,从而进入神化的境地;存神是说精神暗中与神化合为一,并能持续保持此种境界。张载提出“存神顺化”说:存神就是不运用思虑,顺化即安于变化,不人为的助长,能存神顺化也就仁至义尽了。张载认为存神是最高境界,但须以精义入神为前提,穷理至于精一之处,处理事情则能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耿介如石而不动摇,则能见机而作,穷神知化了。穷神知化就是天人合一——思维和存在一体化。这不是每个电影家都该追求的超凡脱俗的大境界么?现象学的本质真观正是为了获得这种境界的直觉。

所谓现象学境界,说玄也玄,说实也实。首先,要有一种哲学的宇宙意识,其次要有一种哲学的生命意识。民族精神是气象美的内在成因。中国电影的民族化方向离不开这种气象美的寻找与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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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电影之光与现象学的第二次目光给予

电影把人类的想象力很好地实现了一把,不但形象地演示了现象学原理,也形象地回答了许多古人思辨化的猜想:真幻一体、“景不徙”。在电影胶片的一格以内,自其变者而观之,则该影曾不能以一瞬。物质似动非动,在空间中仿佛凝固在其中,影子不徙不移。而且我们从胶片上看到的是“飞矢不动”的每一个不动的画格,等它们组合起来,就是人间景象的奇观。亦真亦幻,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从电影而电视而网络……,人类的成像技术在加速前进。这种前进的结果就是文化掩盖了现实,尤其是当代“影像文化”不会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消失这一点,它变得比现实还“现实了些”,同时也将我们带回到原始意识状态当中。现在文化正在向内转,世界仿佛从反映的过程中滑落下来,变得不再迫切。现在流行一个著名的公式“世界即文本”,在主体与客体之间已不存在区别,文本描绘世界,就像文本被世界描绘一样:文本和世界互相存在于对方内部,变成了有趣的套娃。在这套娃当中,艺术家只是神秘莫测的、不可驾驭的、无头无尾的空间的一部分,是包罗万象的精神实体的微不足道的一分子。这里且仅以电影光效展开本文要说的话题。

灯光是电影的实体。在电影中,灯光就是意识形态,就是感觉深度、色调气氛,本身也是叙述情节的工具。灯光会补强、删去、减少、增加、丰富,甚至创造意境,暗喻某种气氛,使梦境幻想变为可信、可接受,同时能让现实转为幻想,使单调的日常生活幻化为海市蜃楼。它给影片增添透明度,隐含着张力与动感。当灯打在一张脸上时会创造出原本没有的表情,平板的脸变得诱人、聪明。光也凸现身躯的优雅,让原本平凡无奇的乡土地光彩难忘,背景也因光而有了生命。光是最主要的特殊效果,是一种化妆、一种巧妙魔术、一种迷幻之物,电影脉动之力都来自光。最简陋的场景设计经由光就可以展现意想不到的影像,或让故事浸润在静寂深思的氛围中。有时只消把强光改为弱光,便能将悲愁痛苦之感融成肃穆、熟识、安详。电影是在灯光内写就的。

大诗人歌德的遗言是“更多一些光”。其实人的眼睛是第一架摄影机,它的形态像透镜,我们见到的物象是颠倒的,就像在相机里一样,然后,大脑又将它矫正过来。人类进化了百万年创造了一种捕捉光影的感光面,又用了几年的时间把物象聚焦在另一种感光面上,并把连续不断的视像变成活动的画面。摄影机仅仅是人眼的一个附件,主要起框定的作用,即吸收和排斥事物的作用。在这个框架里,艺术家收入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而把他认为无价值的东西摒弃于画框之外。懂得怎样使用眼睛是比怎样使用摄影机更重要的事情。

当最初的影像出现在你脑中,当色彩已成为一种表达工具,变成故事、结构、电影的感觉、诠释的工具时,也就像做了一个色彩的梦。电影人的工作是找到激发此梦的感觉自身内蕴的影像。一般说来模拟不是艺术,但模拟自己的梦是艺术。创造视觉美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我们需要整合现实中的视觉或非视觉的美。一环松坏,全链崩损。创造美不像做梦那么容易。声音虽然重要并有潜在的效果,但其作用永远是画面的一个随从,因光摄影机已证明自己是一种借助闪电的速度传达思想的有魔力的食品。但电影摄影机没有规范其艺术功能的限度,如果有的话,它的限度就是人的眼睛的限度。

因为使用眼睛是人的意识、意向行为的一种形容,用现象学的话说叫“第二次目光给予”。现象学所说的“第二次目光给予”就是意向性体验,在所谓“目光朝向中作为存在被给予”的“朝向”是将意向对象的“对象”——图像客体或被绘的客体,作为记号起作用的客体和被指示的客体,变成“我”的意识。如“对……的图像”,“被绘的”,“对……的记号”,“被指示的”——是超越于体验但显然在体验中被意识的统一体。用这种枯燥的现象学语言来界定电影画面的形成,似乎染上了将简单的变成复杂的这一理论表述的通病,但也似乎将至今尚不被完全认可的电影符号学置入了现象学的“皇宫”——因为符号学本来就是现象学派生出来的学科。电影现象学能深化电影符号学的一些提法。

镜头是蒙太奇的细胞,镜头拍出来的画面,凡是拍摄在胶片上和投映在银幕上、并能传达一定艺术信息的具体可见的影像,都是电影的基本元素:画面。拍摄在胶片上的是静态画面,通过放映机映现出来的是动态画面——这个过程是个机械的过程,但图像主体的涵义是人文的;被摄入画面的任何客体都连带着其意义都被“现象”化了。这又是一个现象学的大道理。电影画面从机械工艺上说,既是片断的,又是连续的,既是单幅的,又是系列的,既是静止的,又是运动的,既是平面的,又是立体的,既是缩小的,又有放大的,既占有空间,又占有时间,既是物质的,又是幻觉的。它是真与幻、断与连、静与动、小与大、平面与立体、空间与时间、物质与意识的复合统一体。这一切得以形成是机械工艺的成果,但这样做的最后的动力是人性自我实现的需要,拍摄者与观看者,从中要看的是“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电影画面是人这个“类”的“牢靠的记忆表示”——任何一个导演和摄影师所要表达的意思,哪怕是在极力创新制造梦幻,也是人类记忆的延伸或派生。即使是冲破记忆的“崭新”的画面,也很快融入了人类的记忆系统。

而且不管是何种性质的画面:显现者都保持着它的存在确定性,然而作为观看者的我们对于画面复合物的涵义不能“一劳永逸”的确定。画面的制造者与观看者完成了这样的“合谋”:存在样态在记忆中改变得更为频繁,而且在直观的或晦暗的表象范围内极其频繁地被创生和替换,无须任何特定意义上的“思想”的介入,也无需“概念”和述谓判断——因为一切都在直观、感受中。但是都在养育着信念,从而建设着人性。

电影的制造与消费,其实是这样一种循环:它在表达人类的信念的同时,建设着人类的信念;它是人“给予”出来的,又在每一次与观众的目光遇合时给予了观众人生的感受和信念。胡塞尔告诉我们:信念确定性在严格意义上即信念本身——原信念。信念样态则是原信念的意向性变体。⑧

用胡塞尔的话说,这是“直观的晕”、“意识的晕”,“它属于一个在‘朝向客体’的方式中进行的感知的本质”,“原初的体验有可能会发生某种变化,我们可以将这些变化称为‘目光’的自由转向——这不仅仅是指物理的目光,而是指‘精神的目光’——从首先被看到的纸(引者注:胡塞尔没有举电影为例,其实可以用电影来代替“纸”的)转向已经显现着的,即‘隐秘地’被意识到的对象上去,这些对象在目光转向之后便成为明显被意识到的、‘关注地’被感知到的或‘附带地被考察的’对象。

正如在知觉中一样,事物也在回忆和类似回忆的当下化过程中,在自由的想象中被意识到。”⑨

格式塔心理学通过大量的实验可以辅证胡塞尔的思维工艺学不只是思辨,而是可以证实的科学。

关于现象学人们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关于电影人们也说了万语千言,但不把现象学与电影挂到一起来谈,是个损失。现象学是当今“武学”高峰,电影是传媒大户,两者在本质上又是那么相契,胡塞尔的许多玄妙推导借用电影的道理一点就明白,电影当然无需现象学来指导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从卓别林到张艺谋都是不看且不必看现象学的,他们若成为现象学家也许还拍不好电影了——这只是理论和实践的差别,不是现象学与电影两种人类精神形式的矛盾,所以,一点也不影响我写作本文的兴致,反而激发了我畅所欲言的勇气。所有的人文言说都是培养“土壤”的,它不是什么大师速成法之类的技术教科书,那些教科书说到底是反人文的。尽管做电影的人烦电影理论,但电影理论与电影其实是二而一的关系。如已成为常识的巴甫络夫、别赫杰列夫等心理学理论启发了上世纪30年代苏联的蒙太奇理论及实践;四五十年代的电影现实主义或照相本体论至少与“反映论”哲学及文学理论是相互呼应;六七十年代的结构主义——符号学电影理论,就是结构主义和符号学在电影领域的具体应用;70年代后期开始兴盛的观众深层结构心理研究,则既是结构主义的遗产也是弗洛伊德和拉康精神分析学的直接产品。电影也许并不按电影理论指引的路线前进,但电影理论是绝对以一般人文社会科学为依托的,倒过来说这个“生物链”可能显得对电影事业更直接有效些;一般哲学社会科学理论是电影理论的土壤和武库,电影理论对于电影创作来说不是武库也是土壤的一部分。而现象学几乎是20世纪所有新兴人文学科的“语境”或“作者”,在美学、文艺理论领域尤其如此,(较大的例外是精神分析学派),不探讨现象学与电影的关系,拘囿于它的分支学派与电影的关系,似乎有点舍本逐末。

问电影现象学要干什么,大约只能这么说:它想为电影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哲学武器,从而提高电影的哲学自觉性,让电影成为现代社会最强有力的思想载体,发挥出类似19世纪文学的作用、20世纪电视的作用。翻开电影史几乎没有人类的问题没有上过电影,以后还会如此,有了哲学的自觉性,拍电影、看电影的情绪和品味都会有所提高,这也是哲学寻找影响力的最佳渠道之一。“哲学必须有能力将它的普遍命题的大票面钞兑换成接近实事分析的小零钱”——胡塞尔经常这样说,到电影这个区域来流通,是对得起“零钱”的。

现象学研究在西方已经是个无所不包的框架,人们接受了胡塞尔的激进主义作为新的起点,将他的“理智我思”变成了创造性的活动,其直接的直观和直观产生的“普遍给予性”的信念得到了忠诚的强化,人的创造性活动要把有生命的存在建成“有人性的”存在——这最好的载体非电影莫属了,在电影王国里,人回到了学科分化之前的能够产生原始的直观的场景之中。

电影艺术家是用镜头进行创造的人,他总是要为世界增添一些新意义和新形象,透过现实对象所揭示的事物,重新获得一些新意义并恰到好处地将一些“不可见之物”转化为“可见之物”。艺术家永远处于抒情和感觉的再造中,因为没有艺术家,人类将脱离意识的生命摇篮,从而对很多不可见之物难以把握。

电影艺术家是这样的人,他决定场景,让场景成为揭示生命现象的艺术境界。在真正艺术家那里,并不存在所谓“消遣的艺术”。真正的艺术家并不满足作一个全人类水平的“文化动物”,他要在文化中承担文化的创建、重建的任务。电影这种艺术是纯粹的“无中生有”,在艺术家未表现出来之前,一切如旧,当他的作品完成了,人们才从中找到了某种神秘之物,这就是“艺术真理”。

电影艺术家总是赋予艺术材料以一种有形的意义,并让世人从中透视到生命的含义。电影艺术使得生命变成了一种“审美历险”,它只针对我们的感觉、知觉,并通过唤醒我们的感觉、知觉而包围我们,使我们在审美历险中获得心灵的充盈。电影艺术家用感觉知觉来接近世界,并用独特的语言来揭示那个不可言说的世界。他们通过艺术想象,为我们寻找生命、历史之根,寻找对家园的体认。

注释:

①参见艾耶尔:《二十世纪哲学》,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9月第1版。施太勒缪勒:《当代哲学主流》(上),商务印书馆1986年1月第1版。

②参见周月亮:《王阳明大传》,中华工商联出版社1991年1月第1版。

③详见胡塞尔:《现象学的观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6月第1版。

④详见胡塞尔:《现象学的方法》,上海译文出版社,1994年1月第1版。

⑤详见张红军编著:《路易斯·布努艾尔》,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2月第1版。

⑥栾勋:《现象环与中国古代美学思想》,见《文学评论》1998年第6期。

电影文学论文篇(5)

电影来源于文学,文学造就电影。电影是一门综合艺术,涉及音乐、美术、计算机技术,更重要的是文学作品。文学的各种样式对电影起到渗透作用,电影的叙事手法是来自于对文学的叙事手法、抒情手法和塑造人物性格的丰富艺术手段的综合运用,好的电影既是一部文学作品又是一部美丽的画卷、动人的乐章。不管电影多么经典刺激,最重要的就是剧本,剧本说白了就是文学作品,一部好的电影是建立在优秀的剧本之上的,电影中演员的每一句台词,都是出自剧本,剧本是电影的灵魂。黑泽明的《乱》之所以经典,根本原因是他本人也是一位著名的剧作家。看看国内被称为当下能够和好莱坞一决高下的动画电影《大圣归来》,完全是冲着追求视觉刺激效果而去,它的剧本没有一个完整的、让人赏心悦目的情节支撑。经典之所以是经典,是因为那个剧本使人百读不厌。

电影必须有优秀的文学剧本做支撑,而电影剧本绝大多数都来自文学作品,电影可以说是对文学作品的改编再加工,好的文学作品可以为电影的创作提供宽广的发挥空间,一部电影从头至尾都反映着文学气息,文学作品可以有历史类、政治类、经济社会类、犯罪类、战争类。这些丰富的内容为电影内容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电影来自文学作品,但大多数又不忠于原作者。可以说是再加工的产品。因为了有了再加工,价值可能变得越来越大。但是有些电影彻底颠覆了文学作品的精神实质,常常为自己挖下一个大大的坑。批评的呼声四起。当下许多被热炒的电影,可以说是糟粕文化,或改动历史原貌,或把正面的历史人物丑化,或瞎编乱造。比如,有一部电影叫《侠女》,描述的是明朝末年阉党与东林党的斗争。里面竟然把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描绘成一个武林奇才,被一个老和尚感化,最后自杀,这样的作品完全颠覆了真实的历史,这无疑是对传统文化的扭曲。这样的作品怎么可以作为大片广泛宣传呢?电影不仅是艺术,更应当是教育人、启迪人的文艺作品。如果一部电影歪曲事实,美化反面人物。怎么能够起到教育启迪的意义呢?

一部好的电影不仅能够带来视觉上的刺激享受,更能启迪观众,达到感化教育的作用。从文学上讲,电影上的每一句台词都应当是标准的、美妙的,值得人们牢记的名句。这取决于编写剧本的剧作家的文学功底。一部电影如果没有一部好的文学剧本,那就不能成为一部好的电影。

文学作品随时代的不同而不同,不同的时代孕育与之相适应的文学作品。电影实际上也是随时代的不同而不同,战争年代的电影大多数反映的是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呼吁人们爱好和平,停止杀戮;当下反腐倡廉,好的作品都往往偏向这一主线。时代需要呐喊的文学,时代更需要让人们直观接受的反映时代诉求的电影。

电影和文学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电影为文学的创作提供了用武之地,反过来文学又促进了电影的腾飞。文学作品是电影的根源,电影离不开技术,但失去文学作品,它就成了空中楼阁。良好的社会经济环境是电影发展的前提,反过来文艺的发展会促进社会的进步,电影因而跟着向前发展。文学和电影都有赖于经济的支撑。电影本身就是文学发展的必然结果。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我国经济社会飞速发展,层出不穷的文学形式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各类网络小说、历史幽默小说等不断涌现,随之产生的各类电影促成了这个光彩夺目的现代社会。文学要为文艺服务,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反过来,文学的发展有助于推动电影文学的发展。

如何推动电影和文学进一步发展呢?这个问题是一个系统工程。当下许多电影为了追求一时的收视率,胡编乱造。好的电影能够反映人类精神,能引起心灵共鸣。比如黑泽明的电影,电影很简单,但是它传达的内容,他反映的精神实质就算今天的人们看来都是那么的贴近生活。久久不能忘怀,看了还想再看。我们的电影里面没有文学气息,各种糟粕语言层出不穷,这值得人们反思。发展文艺,最主要的是要推动文学发展,推动文学发展要从娃娃抓起。我们应当重视国学的发展,不要一味地讲“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敬畏历史、敬畏中国传统文化,好的文学作品都是出自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认识的那些作家之手。要发展文学,必须从教育着手,关键是要全社会重视文学创作,如果不重视,就没有市场,没有市场就没有动力去创作,最重要的是形成良好的市场需求。

参考文献:

电影文学论文篇(6)

二、课堂活动设计

对于教师来说,在课堂活动中教师要充当一定的角色。例如,教师可以充当组织者、活动控制着、评审员、督促着、参与者、帮助者以及调查者等等。教师只有明确了解自己在课堂活动中所起的角色,他们就能够设计一个合适并有效的课堂活动。并且,教师可以游刃有余的对学生进行分组。教师对学生进行分组也可以采取不同的形式,可以是两人一组、多个人一组以及各自一组等。电影教学中,教师要考虑到怎么分组才能更好地设计和完善课堂活动。已经明确了教师的角色以及学生的分组方式,那么,接下来有必要讨论一下课堂活动的模式。不同的教学活动模式已经从不同的学科角度被检验过了,比如从心理语言学、语义学、语用学、话语分析以及认知科学等角度来进行验证。本篇文章主要注重提高学习者语言能力、交际能力和文化意识的课堂活动模式。

三、课堂活动模式的检测

对于检测模式的分类可基于不同的标准形式,检测可分为不同的类型。对于本课的课堂设计,我们主要讨论两种常用的检测类型,即成就检验和能力测试。成就检验是基于一个详细的语言大纲以及学习者课本中的部分大纲和章节。成就检验是检测学习者对于所教的内容掌握程度如何。能力测试旨在展示在一定时间内,学习者语言能力水平的整体把握。在英语电影课堂教学中,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运用到能力测试来评估学习者的英语学习能力以及他们学了多少。所以,教师就有能力了解在今后的课堂教学中如何调整一下选取什么样的电影和设计什么样的教学活动,从而更有效的加强学习者的英语能力。在电影教学课堂中,为了检测学习者是否掌握了课程目标的内容以及对于学习者的英语能力提高有多少,六中测试模式可以应用,即听力测试、观察测试、写作测试、陈述、课文、小测验以及考试。通过这些测验,可以有效地掌握电影课堂教学的效果。

电影文学论文篇(7)

(一)原版电影辅助英美文学教学的可行性研究

一方面,现阶段随着我国科学技术以及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加深对英美文学作品的理解已经成为可能。尤其是通过原版电影辅助英美文学教学,更是为作品的深入理解奠定了基础。通过电影这一媒介,使得枯燥、乏味、抽象的道理变得生动、具体、形象。加之,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使得学校的先进设备日趋增多,教学环境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人们接触外国文学的几率大大增加,而不再仅仅是借助书本上的内容获取知识。另一方面,一些情况下,教师的教学水平和对英美文学作品的理解往往不能完全满足学生对作品认知的需求,如果单纯依靠教师的课堂讲解,就不能使学生完全掌握和理解英文文学中的深层内涵,有时文学中的这种深层含义是需要学生自己去领会的,此时就需要辅助原版电影加深学生的理解,学生可以通过电影的演示,寻找未知的答案。此外,许多的英美文学作品中的语言都是典范,具有代表性,这对于英语专业的学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通过英美原版电影,可以使学生直接接触到更标准的外国语言,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熏陶,学生的英语能力就会大大得到提升。而且在观看原版影片的同时,还能够提升学生对英美文学的欣赏和鉴赏能力。

(二)原版电影辅助英美文学教学的相关策略

首先,了解原版电影的背景。在观看原版电影之前,教师需要向学生交待影片及作者的相关背景然后提出一些和影片相关的问题。一方面能够增加学生观看影片的目的性,而不是盲目地看个热闹;另一方面还能够使学生养成思考问题的习惯。这种方式能够增加教学的针对性,提升教学的有效性。其次,观看原版电影不是最终目的,只是一种形式,是激发学生学习的兴趣,让学生掌握和理解英美文学作品的形式。因此,学生在观看完影片,对相应英美文学有了一定理解的基础上,应多多鼓励学生写读后感悟、体会等,同时还可以开展一些团体活动,如报告会、心得分享会等,让学生对电影和文学作品的理解和感悟进行分享和讨论,一方面能够加深学生对英美文学作品的理解,另一方面还能提升学生对作品的欣赏、鉴赏以及分析能力。这才是原版电影辅助英美文学教学的主要目的。

二、利用英美原版电影辅助

英美文学教学的策略英美原版电影只是学生提升自身文学作品鉴赏以及理解能力的辅助工具,并不能完全地用原版电影将文学作品取而代之,最重要的是通过原版电影去引导学生阅读英美文学作品的原著。首先,要选取最能代表原著精神的影片,利于学生对原著的理解。例如《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影片最能体现出原著的精神,而且无论是影片中的语言还是人物情节都对原著进行了最佳的诠释。学生可以在对影片理解的基础上,对原著进行阅读,这种方式可以使学生对原著有更深的体会。其次,要鼓励学生观看完整的原版电影。一部完整的原版电影能够使学生对原著的理解达到最佳的效果,但是由于课时的限制以及其它因素的影响,在课堂上难以将原版影片进行完整播放,这种片段式的影片不利于学生领悟原著所要表达的内容。此时,教师需要鼓励学生在业余时间观看完整影片,并给学生布置一些与影片相关的问题以检测学生的观看和理解效果,同时还可以加强学生之间的交流和沟通,从而增强影片的理解力。最后,对影片进行剪辑,实现对比式教学。无论是何种课程的教学,为了增强学生学习的效果,最有效的就是采用针对式的教学方式,即结合授课的内容,播放与其相关的部分影片。英美文学作品的教学也是如此。对影片进行合理的剪辑,应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即与授课内容有关,应该包含作品中内容比较丰富、有着较深的文学意义,以及教师难以向学生讲述或者作品中情感难以表述的内容。以此实现文字与影片的结合。在许多情况下,一部相同的英美文学作品都是由许多不同的影片来诠释的,因此,教师在授课时可以用几种不同的剪辑影片实现对比式教学,考察学生对不同影片之间表达情感、思想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电影文学论文篇(8)

电影是一种艺术,电影也是一种生意,或者说,电影艺术是依赖电影的商业性而存在、发展的;同时,电影生意也是依赖电影的艺术性存在和发展的。因而,电影是一种艺术的商品,同时也是一种商业的艺术。而这正是好莱坞电影的本质,也是电影商业美学的基础。

所谓电影的商业美学就是以市场需要和经济规则为前提的电影艺术设计和创作体系。商业性制约、规定着电影的题材、主题、故事、风格、类型、场景、视听系统,甚至演员选择,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套完整的美学体系。这种体系首先要符合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生产所遵循的经济规律,同时也要符合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创造所服从的艺术规律。好莱坞是电影商业美学运作的典范。其核心是在电影制作中尊重市场和观众的要求,有机配置电影的创意资源(类型、故事、视听语言、明星、预算成本等)和营销资源(档期、广告、评论等),寻找艺术与商业的结合点,确立自己的美学惯例,并根据市场和观众的变化不断推出新的惯例。

无论是明星制度,或者是大制片厂制度,无论是类型片策略或是大制作策略,其实都是这种电影商业美学的必然产物。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是在工业资本主义高度发展以后出现的一种文化产业或者是娱乐工业,正如美国电影史学家所说的那样,在美国电影发展的历史上,只有三个关键词,即:制作、发行、放映。而这三个词的核心都是“观众”①。可以说,美国电影在这三方面的所有变化都是为了赢得更大的市场、争取更多的观众、获得更大的利益。正是在这种工业运作的过程中,随着美国经济的成熟,好莱坞电影工业也逐渐成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时期的政治考验、电视竞争的文化考验、流行文化过剩的环境考验,形成了完整的市场化投资模式、工业化生产模式、商品化发行模式和消费化放映模式的运作体系。好莱坞正是在这种产业化的基础上,寻求艺术规则与经济规则、文化规则与产业规则的融合,形成了富于活力、能够适应时代变化的独特的好莱坞文化产业,创造了如今神话般的美国电影大厦。②

如果说,在欧洲,电影首先被理解为一种艺术的话,那么,在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被理解为一种娱乐。美国电影主要不是作为一种艺术创作来发展的,而是作为一种娱乐工业来发展的。对于电影,“观众”就是一切。正是在这种观念下,美国电影往往通过展示暴力和性来宣泄观众的无意识冲动,以善恶有报、皆大欢喜来抚慰人的创伤性体验,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灰姑娘”、“灰小伙”的故事来为人们提供集体梦幻,以奇观化的画面、场面和强烈的声音、音响来刺激人们的视听习惯,形成了好莱坞电影特有的梦幻性机制、情节剧结构、奇观化风格、煽情型修辞和通俗性叙事的传统。而在延续这些传统的同时,好莱坞又始终保持了一种开放和创新的机制,不断吸收新的电影人加入电影娱乐工业,不断将世界各地的优秀电影人吸引到好莱坞的娱乐工业体制中,为好莱坞电影提供新的艺术营养和新鲜风味,在坚持基本的大众电影模式的前提下,用艺术电影包装流行电影,用流行电影促进电影流行,这使得好莱坞电影在保持主流性的同时也保持一定的创新性。这也是好莱坞虽然很难产生革命性电影,但是却始终能够保持其时尚性和流行性的重要原因。实际上,在好莱坞的电影历史上,从制片厂制度、明星制度、高成本制作等制作方式到早期特技以及后来的电脑高科技的使用等技术手段,从类型电影和电影类型的形成到正反打、短镜头、交叉蒙太奇和限制性视点画面等电影语言特点的形成,其实都与好莱坞电影的商业美学定位息息相关。这正是好莱坞电影一方面受到包括美国在内的几乎全世界的知识精英的反对,另一方面却成为全世界最流行的电影产品的根本原因。

好莱坞这种经济利益驱动下的商业美学经常因为市场策略的需要而让艺术原则屈从于商业目的,所以一直遭到媒体和学院派的严厉批评。但是另一方面,好莱坞电影在全球市场的成功和近年来欧洲电影、香港电影、韩国电影、印度电影的效仿却也显示了该审美机制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由于社会制度、文化、市场环境的差异,各国都在借鉴好莱坞电影经验的基础上发展符合自身特点的商业美学。《快跑,罗拉》、《天使爱美丽》、《猜火车》、《两杆大烟枪》等新锐影片虽然与好莱坞经典差异很大,但从故事到叙述,从镜头到结构,从画面到声音,都在追求艺术探索与商业诉求的融合,都体现了商业与美学的一种结合。

在中国,由于长期的政治电影、作者电影和计划经济等观念和制度的影响,许多人往往将电影的商业与美学对立起来,即便一些人试图消除这种对立,但也无法找到政治、艺术与商业之间的融合规律,出现了主旋律电影、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客观上的相互分离局面。而商业电影往往在这种三足鼎立的环境中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歧视,甚至来自那些喜欢这些影片的观众的习惯性轻视。所以,中国缺乏主流的商业电影传统,实际上这也成为中国电影产业长期陷入低谷、观众流失、市场萎缩的重要原因。商业与美学的对立,严重阻碍了国产电影成为大众文化消费的重要方式。

而冯小刚正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在舆论压力和商业风险中,以自己特殊的平民气质、灵活的市场判断力和良好的艺术感觉,以贺岁片为突破口,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冯式主流商业电影,为今天终于大张旗鼓地走向产业化的中国电影的商业美学的形成提供了宝贵的经验。而这也许正是冯小刚电影的特殊意义和价值。

应该说,冯小刚是内地较早意识到市场和观众力量的导演。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一再强调“你在拍电影的时候,你脑子里就得有一个市场的概念”,③“更多的时间我是一个观众,我不是一个导演”。④所以,从《甲方乙方》系列起,冯小刚就一直随着电影政策、市场环境、观众审美情趣、社会风尚、预算成本的变化而采取不同的市场运作方式,主动调整所拍摄电影的类型、叙事和视听风格,以艺术的变化来适应市场、扩大市场,形成了贺岁系列、以《天下无贼》为代表的商业类型片和以《夜宴》为代表的国际化大制作电影三个不同阶段的商业电影美学。

贺岁片:中国式都市喜剧

在今天这种全球化背景中,喜剧是各国电影对抗好莱坞的重要法宝。在英国、法国、意大利,国产电影中最能与好莱坞电影抗衡的影片,除了少数历史题材的大制作影片以外,基本上都是喜剧类型的影片,如《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天使爱美丽》、《的士速递》、《快跑,罗拉》等等。而冯小刚也选择了喜剧形态作为国产电影进入和扩大市场的突破口。

从1997年起,冯小刚陆续导演了都市喜剧《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手机》,这些影片当年度几乎都是国产影片的市场主角,票房收入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当年引进的好莱坞重磅影片。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大多属于中小制作影片,通常是针对中国农历年而定位为贺岁片,喜剧明星+漂亮女性的固定组合、小品似的故事、小悲大喜的通俗样式、小人物狡猾的胜利和命运的无奈构成了这些电影的基本特点。如果说拍《甲方乙方》的时候,冯小刚第一次注意到电影档期对电影票房的影响的话,那么他之后的贺岁系列片则是有意为之,并把特殊档期观众的观影要求与电影的题材选择、风格特色以至影片的整体策划结合起来,以贺岁的面目见诸观众、营销电影,成为了一个具有“必然性”的产品系列,从而在观众的消费心理中获得了一种定位、一种消费期待、一种可以预计的消费效果,也为冯小刚带来了品牌效应。⑤

冯小刚的贺岁系列喜剧在电影商业美学上形成了几个显著特点:

1、用小人物的悲喜剧来唤起大众认同

在传统的美学观念里,喜剧把无价值的东西展示给人看,悲剧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的,两者泾渭分明。但是在现代喜剧中,喜剧性与悲剧性的对立已经消失,界限完全打破,代替它的是充分地融会了悲剧因素的喜剧。冯小刚都市喜剧就属于这种悲喜混杂的情况。其核心故事是小人物在转型时代中的夸张而滑稽的挣扎、错位以及不期而遇的一点温情,最终将中国百姓在现实境遇中所感受到的种种无奈、困惑、期盼和愤怒都化作了相逢一笑,以笑来表现悲凉,以戏谑宣泄欲望,既提供娱乐消费,又有一定现实指向,不同于好莱坞喜剧类型片,也区别于国内黄建新等人的荒诞喜剧。

这种悲喜剧的实质是小悲大喜。影片活动着的往往都是观众所熟悉的平凡、普通的都市小人物。他们虽然对境遇不满,有时也会嘲讽现实,但自有一套克服社会矛盾的逻辑模式,经常以游戏化的方式化解悲伤,而且最终个人的愿望或多或少得以实现,结局圆满。在挖掘人物欲望和本能,娱乐观众的同时,冯小刚有时也暴露社会的种种失衡和病态,但绝不触动现存社会秩序,都在主流框架中用嬉笑的方式宣泄被压抑的情绪。这种喜剧观念,一定程度上说,是在电影环境、观众需求和导演艺术个性之间平衡和妥协的结果。

2、用社会互文本引起广泛共鸣

传统的电影喜剧性的建构,通常是依靠形体动作、喜剧情景、语言艺术来完成,达到引人发笑的目的。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却很少采用夸张的形体表演,主要通过喜剧情景的营造和特色语言来完成喜剧性的建构。其中,折射社会现实的互文本方式是冯小刚建构喜剧情景的新途径。影片通过与国内现实、流行文化的交互指涉,夸张展现当前消费社会种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制造令人捧腹的效果。这一方式使得冯小刚的都市喜剧融入了大量吸引观众入戏的时尚信息。《大腕》的互文本方式最有代表性。影片将近年来中国最流行的语言、最火红的明星、最焦点的事件、最重要的大众文化、最触目惊心的社会现象甚至最流行的广告都通过喜剧的改造融合在影片中,本土现实构成了丰富的喜剧资源,⑥把这样一个从前现代社会窜进后现代消费社会的转型状态的荒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3、用戏仿和反讽态度释放观众情绪

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深受王朔影响,他的影片经常拿中国人熟知的文化、社会经验来调侃,随时套用最流行和最时尚的语汇,并掺杂有庄严的政治语汇,形成独特的语言风格。譬如《大腕》里“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么?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譬如在《不见不散》中,当李清指责刘元的教学方法时,他模仿《南征北战》中经典革命话语“同志,我们今天大踏步地后退,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地前进”。影片中充斥了很多这样的台词,但为了避免与主流意识冲突,冯小刚的戏仿和反讽已没有王朔消解崇高、颠覆权威的反叛,也没有太多的政治指涉意义,仅仅是制造噱头,以便吸引更多的观众,保障影片的商业利益。

不过,由于中国国内电影市场的狭小,也由于全球化环境的形成,加上各种舆论压力的影响,使冯小刚从1990年代末开始,就一直不甘心自己的电影被限制在内地的市场空间中,所以,他邀请港台和好莱坞演员加盟,与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合作,采用跨国题材等等,试图扩大自己喜剧电影的海外市场,主动为适应海外市场进行了众多美学上的调整。但无论是《不见不散》或是《大腕》,最终都没有能够真正走出国门、走出内地,也从来没有在世界上三大A级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大奖。显然,冯小刚喜剧对社会语境、对语言双关性的依赖,天然地为他的电影带来了商品输出的文化折扣。于是,野心勃勃的冯小刚自觉地开始了为了扩大市场而选择的美学转型。

《天下无贼》:中国式盗匪类型片

2004年斥资3300万元制作的《天下无贼》是冯小刚第一部跨出了中国式“贺岁片”模式,具备好莱坞类型片特点的影片。从投资结构到演员组合,从剧情安排到外景选择,无不显示出出品方和冯小刚兼顾非北方、非内地观众、追求更大的商业效益的良苦用心。

冯小刚过去的都市喜剧系列主要植根于京味文化,向来有着极强的地域性,主要在北方市场流行,而南方观众接受和认同程度却不理想。在《天下无贼》中,冯小刚开始改变这种过度依赖语言的喜剧模式,严格实践商业类型片的美学特征:一个目标(傻根儿和他的人民币),三组争夺(王薄+王丽情侣盗匪、男女警察和贼老大+女贼+贼群),一辆封闭的火车、限定的行驶时间、最后的善恶陡转、所有人为自己的罪行接受报应,这些都是好莱坞最典型的也是永远有市场效果的情节剧模式。

应该说,这是中国第一部成功地借鉴了好莱坞情节剧模式的盗匪类型片。其商业美学显然来自于好莱坞经验。这部影片与他以前的影片相比,明显强化了动作性,大量运用电脑特技,既弥补了都市喜剧系列电影场面奇观不足的缺憾,又尽量减少地域性因素带来的“文化折扣”;故事情节也强调戏剧矛盾与冲突,构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局部高潮连绵不断的叙事节奏;在演员方面,则推出港台明星刘德华和刘若英的正配组合和葛优与李冰冰的反向组合,为影片拓展港台市场奠定了观众人际认同的基础。

当然,影片中也有许多中国内地元素的加入,有冯小刚固有的那种冷幽默和对社会现实那种不动声色的冷嘲热讽。但是这些因素已经不是本影片的娱乐核心了。正是这样一部影片,使冯小刚的电影减少了北方地域性的限制,从而在中国内地甚至香港都得到了广泛的欢迎,创造了他自己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

不过,与科恩兄弟、盖·瑞奇等导演的《冰血暴》、《两杆大烟枪》、《师奶杀手》等新盗匪类型片相比,冯小刚的《天下无贼》似乎与好莱坞主流常规类型片模式过于接近,加上还带有中国国情下的价值观念的必然保守性,注定了它仍然难以走出国门,难以成为具有国际流通可能性的商业电影。于是,在张艺谋和陈凯歌国际路线的刺激下,得到了雄厚资本支持的冯小刚也终于走向了国际化大制作的商业电影路线。这就有了2006年毁誉参半的《夜宴》。

《夜宴》:中国式国际化大制作影片

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创造了中国国产电影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者的票房纪录。

从那一天起,中国式大片就在媒介的热炒中,在喧嚣的票房中,在无边的漫骂中,在失望与期望的周而复始的循环中,走过了四五年。

中国式大片是模仿美国“高概念”电影的产物。所谓“高概念”电影是指以美国好莱坞为典型代表的一种大投入、大制作、大营销、大市场的商业电影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一部电影从创意概念产生,到拍摄和后期制作,再到发行、放映及之后市场运作的全过程被称作是一个商业项目(businessproject)而不仅仅是一部电影制作,其美学特征和营销手段直接挂钩,突出视听奇观、明星组合与配方式生产。

而这种“高概念”特征体现在中国的国际化大制作电影中,主要表现为:古装题材、义侠主题、异恋故事、武打桥段、宏大场面、奇观景致、东方特色(音乐、美术、服装、舞蹈、民俗、人物造型等等),加上以章子怡、巩俐为代表的不同地区和国家的众多一线具有一定国际知名度的明星加盟,还有叶锦添、谭盾、袁和平、朗朗等国际知名的华人制作者的组合。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目前这批中国式大片剑指国际市场的典型性商业美学配方。

这种配方的形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实际上,2000年李安的《卧虎藏龙》经过哥伦比亚公司的妙手回春,在国际电影市场上创造了一个预期之外的奇迹之后,这种配方模式就已经被建构起来了。显然,这些中国式大片借鉴了“高概念”电影模式,由营销需求来决定电影的创意制作,追求大明星、大场面、大事件,而且考虑到海外市场因素,类型选择倾向于容易跨越文化障碍的动作片,情节和场景方面尽量融合东西方元素,因而除了内地票房,还往往能够以较高价格在北美、亚洲及其他各地发行,再加上内地高价音像版权及后产品,基本上都有丰厚回报。

不过,在商业智慧引导下,这种配方模式变得越来越完整和封闭,以至于逐渐被定型和越来越保守。只要采用这种配方,国际市场就会得到基本保证,甚至影片拍摄尚未完成,就能够以一个“好价钱”成功预售国际市场,而一旦违背这一配方原则,国际发行商都会望而却步。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冯小刚的电影野心与投资者的商业野心达到了统一。冯小刚再次因市场而在艺术上主动转型,执导制作成本达1300万美元的电影《夜宴》,采用“哈姆雷特”的故事原型、跨国制作的阵容、豪华的场面调度、惊险的打斗动作、与世界杯捆绑在一起的娱乐事件营销,从而成为中国国际化大制作影片的又一代表性作品。

《夜宴》的叙事以一个被阴谋包围、用阴谋求生的女人婉后为中心,一个是“爱”她的厉帝,一个是她“爱”的无鸾,还有一个夹在她与无鸾之间的无辜青女,以复仇与反复仇为动力线索,展开了一个连环故事。影片制作精美艳丽,虽然有不少明显模仿张艺谋风格的痕迹,但是,那种素描般的美术风格、油画式的画面、灵动的场面调度、流畅的剪辑,包括稍嫌泛滥的凄美的音乐,都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越地飘逸灵秀的练习场,青女家的封闭而哀怨的空间环境,包括皇宫那硕大的花瓣泳池,都成为其中具有感染力的商业美学元素。而开场,凶客与白衣艺伎们的搏斗,更是将打斗的刚柔融为一体;无鸾导演的那出谋杀现场的“真实再现”,更是巧妙化用京剧名段《三岔口》的创意;而最后青女那曲“越人歌”,伴随白衣伎人的幽怨之舞,也有一种“天鹅之歌”的感伤……

应该说,《夜宴》体现了几乎所有的中国国际化大制作影片的共同特点:

首先,在题材上,选择了容易被不同社会环境的观众所理解的、脱离了具体历史和现实感的抽象的人性人情故事(哈姆雷特)。古装是一种最好的对现实复杂性的回避,也是一种最好展现抽象故事的假定环境。具体的历史真实和社会环境本身是完全不重要的。

其次,在表现上,更多地依赖动作、场面、造型和爆发式的怪异情感而不是贺岁片中的语言的机智、调侃和对现实的指涉、交互。影片更加迷恋场景空间而忽视故事节奏和人物心理的延续性,这样虽然可能牺牲了人物和人物关系的逼真性和细腻性,但却可以减少不同地区观众理解上的差异性。

第三,场面宏大、景观奇异、视听华丽。各种多、大、怪、险的造型和场面,通过极限和极端的展示,为不同观众提供相同的感官刺激。影片希望用“奇观”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被绚烂、宏大、惊奇、怪异、杂交所动眼动耳。

第四,在西化故事中融合东方元素,让东方观众尝到西方味道,让西方观众感到东方神秘,为西方观众提供陌生的,为东方观众提供认同的。这也是影片选择莎士比亚剧作为原型的重要原因。

第五,为了形成与好莱坞大片的市场差异性,必须脱离好莱坞式大片主流叙事,特别是要用准悲剧的形态来替代好莱坞的情节剧正剧形态。所以,影片从故事到叙述,甚至美术设计、音乐构成,都要与好莱坞套路不一样。这些“不一样”(如最后厉帝不能死于无鸾之报仇而要设计为出人意料的自杀),虽然常常成为中国观众出戏的关键,甚至出现所谓的“笑场”,但是却是影片追求与好莱坞主流商业类型电影类型差异的自觉选择。故事太常规,在国外市场就会没有与好莱坞电影的差异性,导致难以被国外市场接受。而如果差异性太明显,中国电影观众的电影经验又可能难以接受这种非好莱坞的叙述方式,一些中国观众会觉得影片的故事缺乏流畅性。第六,演员选择为市场服务。大制作影片中的演员往往都是来自五洲四海,东杂西烩。导演选择演员并不是选择最合适的,而是选择最被市场所认可的。在欧洲、美国、韩国、日本不同市场被认可的演员,都被设计成为角色进入影片,尽管这些演员被配置在一起,往往南腔北调、风格不协调,但影片这样做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艺术的完整性,而是市场的覆盖力。所以,尽管葛优、吴彦祖、黄晓明等未必是影片中最合适的演员,但却是市场配置最优化的阵营。

这种大片模式是投资方式、制片方式与创作人员共同制约的。某种意义上,投资者具有更大的决定性。影片中的场面、人物、动作,包括演员选择,其实都是为了市场而“被迫”选择的结果。在这种钱决定一切的模式中,艺术美学当然要让位于所谓“商业美学”了。不求最好,但求最好卖是大片难以逃避的宿命。

《夜宴》的确是在充分考虑到“中国制造”的市场特点,按照国际性大制作影片的商业美学配方模式形成的。这种模式,与其说是一种艺术智慧,不如说是一种商业智慧,或者说被商业智慧所支配和决定的一种艺术智慧。这种智慧的内在逻辑是受市场所引导的,特别是海外市场引导的。从根本上来讲,所谓大片,就是大投资、大制作的电影,其目标必然是大营销、大市场。这“四大”决定了《夜宴》必然要追求制作和营销规模的最大化,必然要降低影片的文化折扣率使之能够进入国际市场。

面向市场的美学模式

拍电视剧起家的冯小刚随着其商业电影意识的逐渐自觉,逐渐开始遵循商业电影美学惯例,形成了自己面向市场的美学模式。

电影经济对电影美学模式的影响不容低估。对于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而言,既节约成本又能有效激发观众情感的常规方式有两种:一是提供包括悬念、欢笑、感情、暴力、性和大团圆结局等富有吸引力的内容元素,二是提供符合观影预设的惯例,在叙事、时空剪辑、演员表演方面套用模式化的经验,便于让观众进入他们期待的情景之中。当然,这种惯例也会随电影技术的推进、制作成本的提高和市场的变化而受到调控。

在冯小刚影片中,这种惯例性首先体现为他善于通过线性叙事、连惯剪辑来降低观影门槛。商业电影中的叙事是电影娱乐来源的一部分,其主要功能是让情节合理化,引导观众融入影片所呈现的世界。冯小刚的电影很重视故事的建构和叙事的完整性,多采用中国观众易于接受的线性叙事,基本按符合日常生活的时间顺序发展,鲜有艺术电影的闪回和时空倒错等手段。

他的一些作品特别是都市喜剧系列,故事非常简单,一般只有一条主情节线,譬如《甲方乙方》“圆你好梦”的线索,《没完没了》韩冬向阮大伟讨债的线索,《大腕》尤优为外国大腕导演办葬礼的线索,主要靠不同的板块组合来连缀事件,结构故事,虽然情节有趣,但各个环节的因果链条并不紧凑,在叙事的流畅性和戏剧冲突的密集度上有所欠缺。

2004年的《天下无贼》,冯小刚模仿好莱坞类型片,叙事变得连贯、严密,并大大增强了戏剧冲突。影片一波三折,围绕王丽与王薄诈骗宝马车、王丽拜佛、王丽与傻根儿相识、王薄与黎叔集团的较量、警察暗中控制全局、警察追述结局等情节起承转合,一步步达到高潮,包含了商业类型片所必须的巧合、矛盾、裂隙和延宕,而且安排得合情合理,在叙事方式方面为中国商业类型片树立了一个很高的门槛。

剪辑也是节省成本、吸引观众、提升影片娱乐价值的重要手段。商业电影在这方面已经形成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惯例。冯小刚的电影大量采用好莱坞传统的连贯性剪辑,譬如,180度轴线、视线匹配线原则、画框剪辑、交叉剪辑等,与注重因果关系、相对封闭的叙事方式相适应。这种剪辑核心在于“连贯性”,尽可能让一个镜头向另一个镜头的过渡变得舒服自然,控制观众的视点,为故事的发展、场景的娱乐性以及保证观众与银幕虚构世界的互动提供安全的空间。应该说,在《甲方乙方》等冯小刚早期电影里,连贯性剪辑手段还很老套,到了都市喜剧系列后期代表作和《天下无贼》等影片里才运用得更为娴熟,时空切换急速,剪辑节奏加快,更符合观众对现代商业电影的预设。

冯小刚影片也习惯于采用明星组合形成最佳市场影响。

好莱坞商业美学认为,明星作为他或她自身的可识别的表演,比明星所饰演的人物或者情节一致性所要求的心理真实更为重要。在明星为中心的生产中,角色往往根据明星来量身定做,因为他们具有一般演员所不具备的超凡魅力和票房号召力。

冯小刚的电影有一个显著特点:重视明星在影片中的地位和作用。为了保障市场的成功,他习惯使用“成熟”的明星,甚至固定的明星。从《甲方乙方》、《没完没了》、《不见不散》的葛优、刘蓓、徐帆、吴倩莲到《一声叹息》的张国立,直至《大腕》里的香港美女关之琳、美国的国际大腕唐纳德·萨瑟兰,《夜宴》里具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章子怡,明星组合成为冯小刚电影吸引观众、获得商业成功的重要元素。

葛优,几乎是冯小刚电影的一个明星符号。冯小刚的电影,特别是都市喜剧系列,女演员可以换,但男主角几乎不变,葛优成为叙述中心,女演员刘蓓、徐帆、吴倩莲、关之琳等如走马灯似的调换,为他配戏。“铁打的贺岁片,流水的女演员,不变的葛优”形象地道出了冯小刚电影“因葛而优”的策略。葛优在冯小刚影片中塑造了一系列聪明而幽默、善良而狡黠、率直而真诚、集种种矛盾的东西于一身的小人物形象,那种冷幽默式的表演风格在给观众带来无止的笑声和欢乐的同时,也给自己形成稳定的观众群,构成冯小刚电影最大的卖点之一。

另一方面,随着冯小刚电影制作成本的提高和投资商的变化,他也越来越注重明星组合的市场对应性。因为,不同的明星往往拥有不同的固定受众群。一部制作成本高的电影,不仅意味着要有大明星,而且要充分考虑明星的性别、年龄、气质、相貌,甚至国籍的组合,以便通过这种组合带来更广阔的可营销性和更大的市场。譬如有国际合作背景的《大腕》在以葛优为主创的同时,还邀请来自好莱坞的名演员唐纳德·萨瑟兰和来自香港的女明星关之琳为男女主要演员,对中国化的贺岁片进行国际包装,一方面既通过这种包装使电影有一种西化的符号意义诱惑中国观众消费,同时也使中国以外的观众能够容易地与这部具有国际包装的华语电影更好地认同。⑦此外,《天下无贼》里港台明星刘德华、刘若英和葛优、李冰冰等人的搭配,以及《夜宴》里葛优和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章子怡、因《玻璃之城》而在韩国人气飙升的吴彦祖等人的组合,也都是适应不同地域和不同口味观众需要的结果。如果说在都市喜剧系列,“因葛而优”的演员选择策略还考虑明星和角色的一致性,而冯小刚后来电影的明星组合则更多显示出市场主导的力量。

创造中国主流电影商业美学

冯小刚在中国电影界的地位和影响已经无可置疑了。但是,我们对商业电影、对商业电影美学的认知却仍然还很迷惑。实际上,电影的商业美学一方面与传统的艺术美学、政治美学有着种种的冲突和差异,但另一方面,这三者之间其实往往又可能达成相互促进和推动。而冯小刚的电影智慧恰恰体现在他能够将主流意识、商业诉求和艺术个性通过商业美学融合在一起,他的影片不仅能够创造高票房,而且其中所包含的那种后现代的喜剧态度、那种对社会现实的敏感发现、那种对现代电影语言的奇观性的重视,都体现了他的电影艺术才华,同时,他影片中所传达的那种小人物的善良、人与人的沟通,乃至他不时会怀念的一种根深蒂固的淳朴的爱情和友情(有时甚至会为他的影视作品带来一点不和谐的“矫情”成分),也体现了一种主流的社会价值观。我甚至以为,1990年代后半期的中国现实或者中国人的心态,也许在冯小刚的这些所谓的商业电影中我们还能感受到某种真实性,而在当时大量的那些或者高度升华或者高度低俗的影片中,真正的中国现实往往被那些更加虚假的影像所隐匿和遮蔽了。

当然,也许冯小刚过于聪明,所以他的一些影片似乎有过多的商业、政治和艺术的多重诉求,他的每一次电影的转型似乎也有太明显的功利性,甚至他对自己商业导演身份的那种内心深处的不认同,都影响到他影片的平和、简洁和沉着。商业美学的关键是商业与美学之间的平衡,当商业破坏了美学的统一性的时候,如何能够说出“不”来,对于冯小刚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每一个导演都有自己创作上的死角和盲区,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一切,但是却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于一个因为成功而获得越来越大的自由的导演来说,更是一种考验。还应该看到,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时代牢笼中的囚徒,作为1960年代前后的一代人,冯小刚那种内心深处的理性主义与当今消费社会的娱乐精神的某些错位,也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电影商业美学的时尚性。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冯小刚不仅对市场和观众有一种自然的尊重和理解,而且他对社会现实的那种敏感,对人物心理的那种细腻的把握,对喜剧点的那种准确理解,甚至对情节、细节、对话和表演的“自然性”的那种天然的判断能力(只有在他早期的言情电影《永失我爱》和后来的古装大片《夜宴》中,由于类型和形态的陌生,才使他露出了一些难得的“非自然性”表现),也都是他得天独厚的电影优势。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期待冯小刚能够为中国主流商业电影的形成建构起一种越来越成熟的商业美学,引导更多的中国电影能够伴随观众的成熟、电影艺术的成熟和时代的变迁,达成电影的主流价值与娱乐价值、商业性与艺术性、本土性与全球性的动态平衡。事实上,在今天,真正能够成为杰作的电影,也许越来越多的是那种体现了成熟的商业美学的主流电影。艺术电影的黄金时代,随着数字技术的出现带来的艺术形式的多样化和艺术表达的平民化,已经不可避免地过去了。商业与美学的结合,必然会成为电影的主流,甚至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创造新的电影经典,如同过去的《卡萨布兰卡》、《乱世佳人》和现在的《星球大战》、《泰坦尼克号》和《指环王》这样的大制作电影,也如同科恩兄弟的《冰血暴》、盖·瑞奇的《两杆大烟枪》、让—皮埃尔·儒内的《天使爱美丽》这样的中小制作的影片。这些典型的电影范例,实际上都在证明电影的商业美学并不必然地意味着电影会成为没有美学的商业,而可能更意味着电影将显现为一种具有商业性的美学。

注释:

①JeanineBasinger,AmericanCinema:OneHundredYearsofFilmmaking,NewYork:RizzoliInternationalPublication,Inc.P.278.

②参见尹鸿、萧志伟《好莱坞的全球化策略与中国电影的发展》,《尹鸿自选集:媒介图景·中国影像》,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③杨君《笑容:与媒体英雄面对面》,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版,第18页。

④冯小刚《我是一个市民导演》,《电影艺术》2000年第2期,第62页。

电影文学论文篇(9)

电影是一种艺术,电影也是一种生意,或者说,电影艺术是依赖电影的商业性而存在、发展的;同时,电影生意也是依赖电影的艺术性存在和发展的。因而,电影是一种艺术的商品,同时也是一种商业的艺术。而这正是好莱坞电影的本质,也是电影商业美学的基础。

所谓电影的商业美学就是以市场需要和经济规则为前提的电影艺术设计和创作体系。商业性制约、规定着电影的题材、主题、故事、风格、类型、场景、视听系统,甚至演员选择,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套完整的美学体系。这种体系首先要符合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生产所遵循的经济规律,同时也要符合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创造所服从的艺术规律。好莱坞是电影商业美学运作的典范。其核心是在电影制作中尊重市场和观众的要求,有机配置电影的创意资源(类型、故事、视听语言、明星、预算成本等)和营销资源(档期、广告、评论等),寻找艺术与商业的结合点,确立自己的美学惯例,并根据市场和观众的变化不断推出新的惯例。

无论是明星制度,或者是大制片厂制度,无论是类型片策略或是大制作策略,其实都是这种电影商业美学的必然产物。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是在工业资本主义高度发展以后出现的一种文化产业或者是娱乐工业,正如美国电影史学家所说的那样,在美国电影发展的历史上,只有三个关键词,即:制作、发行、放映。而这三个词的核心都是“观众”①。可以说,美国电影在这三方面的所有变化都是为了赢得更大的市场、争取更多的观众、获得更大的利益。正是在这种工业运作的过程中,随着美国经济的成熟,好莱坞电影工业也逐渐成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时期的政治考验、电视竞争的文化考验、流行文化过剩的环境考验,形成了完整的市场化投资模式、工业化生产模式、商品化发行模式和消费化放映模式的运作体系。好莱坞正是在这种产业化的基础上,寻求艺术规则与经济规则、文化规则与产业规则的融合,形成了富于活力、能够适应时代变化的独特的好莱坞文化产业,创造了如今神话般的美国电影大厦。②

如果说,在欧洲,电影首先被理解为一种艺术的话,那么,在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被理解为一种娱乐。美国电影主要不是作为一种艺术创作来发展的,而是作为一种娱乐工业来发展的。对于电影,“观众”就是一切。正是在这种观念下,美国电影往往通过展示暴力和性来宣泄观众的无意识冲动,以善恶有报、皆大欢喜来抚慰人的创伤性体验,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灰姑娘”、“灰小伙”的故事来为人们提供集体梦幻,以奇观化的画面、场面和强烈的声音、音响来刺激人们的视听习惯,形成了好莱坞电影特有的梦幻性机制、情节剧结构、奇观化风格、煽情型修辞和通俗性叙事的传统。而在延续这些传统的同时,好莱坞又始终保持了一种开放和创新的机制,不断吸收新的电影人加入电影娱乐工业,不断将世界各地的优秀电影人吸引到好莱坞的娱乐工业体制中,为好莱坞电影提供新的艺术营养和新鲜风味,在坚持基本的大众电影模式的前提下,用艺术电影包装流行电影,用流行电影促进电影流行,这使得好莱坞电影在保持主流性的同时也保持一定的创新性。这也是好莱坞虽然很难产生革命性电影,但是却始终能够保持其时尚性和流行性的重要原因。实际上,在好莱坞的电影历史上,从制片厂制度、明星制度、高成本制作等制作方式到早期特技以及后来的电脑高科技的使用等技术手段,从类型电影和电影类型的形成到正反打、短镜头、交叉蒙太奇和限制性视点画面等电影语言特点的形成,其实都与好莱坞电影的商业美学定位息息相关。这正是好莱坞电影一方面受到包括美国在内的几乎全世界的知识精英的反对,另一方面却成为全世界最流行的电影产品的根本原因。

好莱坞这种经济利益驱动下的商业美学经常因为市场策略的需要而让艺术原则屈从于商业目的,所以一直遭到媒体和学院派的严厉批评。但是另一方面,好莱坞电影在全球市场的成功和近年来欧洲电影、香港电影、韩国电影、印度电影的效仿却也显示了该审美机制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由于社会制度、文化、市场环境的差异,各国都在借鉴好莱坞电影经验的基础上发展符合自身特点的商业美学。《快跑,罗拉》、《天使爱美丽》、《猜火车》、《两杆大烟枪》等新锐影片虽然与好莱坞经典差异很大,但从故事到叙述,从镜头到结构,从画面到声音,都在追求艺术探索与商业诉求的融合,都体现了商业与美学的一种结合。

在中国,由于长期的政治电影、作者电影和计划经济等观念和制度的影响,许多人往往将电影的商业与美学对立起来,即便一些人试图消除这种对立,但也无法找到政治、艺术与商业之间的融合规律,出现了主旋律电影、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客观上的相互分离局面。而商业电影往往在这种三足鼎立的环境中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歧视,甚至来自那些喜欢这些影片的观众的习惯性轻视。所以,中国缺乏主流的商业电影传统,实际上这也成为中国电影产业长期陷入低谷、观众流失、市场萎缩的重要原因。商业与美学的对立,严重阻碍了国产电影成为大众文化消费的重要方式。

而冯小刚正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在舆论压力和商业风险中,以自己特殊的平民气质、灵活的市场判断力和良好的艺术感觉,以贺岁片为突破口,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冯式主流商业电影,为今天终于大张旗鼓地走向产业化的中国电影的商业美学的形成提供了宝贵的经验。而这也许正是冯小刚电影的特殊意义和价值。

应该说,冯小刚是内地较早意识到市场和观众力量的导演。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一再强调“你在拍电影的时候,你脑子里就得有一个市场的概念”,③“更多的时间我是一个观众,我不是一个导演”。④所以,从《甲方乙方》系列起,冯小刚就一直随着电影政策、市场环境、观众审美情趣、社会风尚、预算成本的变化而采取不同的市场运作方式,主动调整所拍摄电影的类型、叙事和视听风格,以艺术的变化来适应市场、扩大市场,形成了贺岁系列、以《天下无贼》为代表的商业类型片和以《夜宴》为代表的国际化大制作电影三个不同阶段的商业电影美学。

贺岁片:中国式都市喜剧

在今天这种全球化背景中,喜剧是各国电影对抗好莱坞的重要法宝。在英国、法国、意大利,国产电影中最能与好莱坞电影抗衡的影片,除了少数历史题材的大制作影片以外,基本上都是喜剧类型的影片,如《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天使爱美丽》、《的士速递》、《快跑,罗拉》等等。而冯小刚也选择了喜剧形态作为国产电影进入和扩大市场的突破口。

从1997年起,冯小刚陆续导演了都市喜剧《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手机》,这些影片当年度几乎都是国产影片的市场主角,票房收入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当年引进的好莱坞重磅影片。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大多属于中小制作影片,通常是针对中国农历年而定位为贺岁片,喜剧明星+漂亮女性的固定组合、小品似的故事、小悲大喜的通俗样式、小人物狡猾的胜利和命运的无奈构成了这些电影的基本特点。如果说拍《甲方乙方》的时候,冯小刚第一次注意到电影档期对电影票房的影响的话,那么他之后的贺岁系列片则是有意为之,并把特殊档期观众的观影要求与电影的题材选择、风格特色以至影片的整体策划结合起来,以贺岁的面目见诸观众、营销电影,成为了一个具有“必然性”的产品系列,从而在观众的消费心理中获得了一种定位、一种消费期待、一种可以预计的消费效果,也为冯小刚带来了品牌效应。⑤

冯小刚的贺岁系列喜剧在电影商业美学上形成了几个显著特点:

1、用小人物的悲喜剧来唤起大众认同

在传统的美学观念里,喜剧把无价值的东西展示给人看,悲剧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的,两者泾渭分明。但是在现代喜剧中,喜剧性与悲剧性的对立已经消失,界限完全打破,代替它的是充分地融会了悲剧因素的喜剧。冯小刚都市喜剧就属于这种悲喜混杂的情况。其核心故事是小人物在转型时代中的夸张而滑稽的挣扎、错位以及不期而遇的一点温情,最终将中国百姓在现实境遇中所感受到的种种无奈、困惑、期盼和愤怒都化作了相逢一笑,以笑来表现悲凉,以戏谑宣泄欲望,既提供娱乐消费,又有一定现实指向,不同于好莱坞喜剧类型片,也区别于国内黄建新等人的荒诞喜剧。

这种悲喜剧的实质是小悲大喜。影片活动着的往往都是观众所熟悉的平凡、普通的都市小人物。他们虽然对境遇不满,有时也会嘲讽现实,但自有一套克服社会矛盾的逻辑模式,经常以游戏化的方式化解悲伤,而且最终个人的愿望或多或少得以实现,结局圆满。在挖掘人物欲望和本能,娱乐观众的同时,冯小刚有时也暴露社会的种种失衡和病态,但绝不触动现存社会秩序,都在主流框架中用嬉笑的方式宣泄被压抑的情绪。这种喜剧观念,一定程度上说,是在电影环境、观众需求和导演艺术个性之间平衡和妥协的结果。

2、用社会互文本引起广泛共鸣

传统的电影喜剧性的建构,通常是依靠形体动作、喜剧情景、语言艺术来完成,达到引人发笑的目的。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却很少采用夸张的形体表演,主要通过喜剧情景的营造和特色语言来完成喜剧性的建构。其中,折射社会现实的互文本方式是冯小刚建构喜剧情景的新途径。影片通过与国内现实、流行文化的交互指涉,夸张展现当前消费社会种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制造令人捧腹的效果。这一方式使得冯小刚的都市喜剧融入了大量吸引观众入戏的时尚信息。《大腕》的互文本方式最有代表性。影片将近年来中国最流行的语言、最火红的明星、最焦点的事件、最重要的大众文化、最触目惊心的社会现象甚至最流行的广告都通过喜剧的改造融合在影片中,本土现实构成了丰富的喜剧资源,⑥把这样一个从前现代社会窜进后现代消费社会的转型状态的荒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3、用戏仿和反讽态度释放观众情绪

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深受王朔影响,他的影片经常拿中国人熟知的文化、社会经验来调侃,随时套用最流行和最时尚的语汇,并掺杂有庄严的政治语汇,形成独特的语言风格。譬如《大腕》里“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么?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譬如在《不见不散》中,当李清指责刘元的教学方法时,他模仿《南征北战》中经典革命话语“同志,我们今天大踏步地后退,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地前进”。影片中充斥了很多这样的台词,但为了避免与主流意识冲突,冯小刚的戏仿和反讽已没有王朔消解崇高、颠覆权威的反叛,也没有太多的政治指涉意义,仅仅是制造噱头,以便吸引更多的观众,保障影片的商业利益。

不过,由于中国国内电影市场的狭小,也由于全球化环境的形成,加上各种舆论压力的影响,使冯小刚从1990年代末开始,就一直不甘心自己的电影被限制在内地的市场空间中,所以,他邀请港台和好莱坞演员加盟,与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合作,采用跨国题材等等,试图扩大自己喜剧电影的海外市场,主动为适应海外市场进行了众多美学上的调整。但无论是《不见不散》或是《大腕》,最终都没有能够真正走出国门、走出内地,也从来没有在世界上三大A级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大奖。显然,冯小刚喜剧对社会语境、对语言双关性的依赖,天然地为他的电影带来了商品输出的文化折扣。于是,野心勃勃的冯小刚自觉地开始了为了扩大市场而选择的美学转型。

《天下无贼》:中国式盗匪类型片

2004年斥资3300万元制作的《天下无贼》是冯小刚第一部跨出了中国式“贺岁片”模式,具备好莱坞类型片特点的影片。从投资结构到演员组合,从剧情安排到外景选择,无不显示出出品方和冯小刚兼顾非北方、非内地观众、追求更大的商业效益的良苦用心。

冯小刚过去的都市喜剧系列主要植根于京味文化,向来有着极强的地域性,主要在北方市场流行,而南方观众接受和认同程度却不理想。在《天下无贼》中,冯小刚开始改变这种过度依赖语言的喜剧模式,严格实践商业类型片的美学特征:一个目标(傻根儿和他的人民币),三组争夺(王薄+王丽情侣盗匪、男女警察和贼老大+女贼+贼群),一辆封闭的火车、限定的行驶时间、最后的善恶陡转、所有人为自己的罪行接受报应,这些都是好莱坞最典型的也是永远有市场效果的情节剧模式。

应该说,这是中国第一部成功地借鉴了好莱坞情节剧模式的盗匪类型片。其商业美学显然来自于好莱坞经验。这部影片与他以前的影片相比,明显强化了动作性,大量运用电脑特技,既弥补了都市喜剧系列电影场面奇观不足的缺憾,又尽量减少地域性因素带来的“文化折扣”;故事情节也强调戏剧矛盾与冲突,构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局部高潮连绵不断的叙事节奏;在演员方面,则推出港台明星刘德华和刘若英的正配组合和葛优与李冰冰的反向组合,为影片拓展港台市场奠定了观众人际认同的基础。

当然,影片中也有许多中国内地元素的加入,有冯小刚固有的那种冷幽默和对社会现实那种不动声色的冷嘲热讽。但是这些因素已经不是本影片的娱乐核心了。正是这样一部影片,使冯小刚的电影减少了北方地域性的限制,从而在中国内地甚至香港都得到了广泛的欢迎,创造了他自己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

不过,与科恩兄弟、盖·瑞奇等导演的《冰血暴》、《两杆大烟枪》、《师奶杀手》等新盗匪类型片相比,冯小刚的《天下无贼》似乎与好莱坞主流常规类型片模式过于接近,加上还带有中国国情下的价值观念的必然保守性,注定了它仍然难以走出国门,难以成为具有国际流通可能性的商业电影。于是,在张艺谋和陈凯歌国际路线的刺激下,得到了雄厚资本支持的冯小刚也终于走向了国际化大制作的商业电影路线。这就有了2006年毁誉参半的《夜宴》。

《夜宴》:中国式国际化大制作影片

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创造了中国国产电影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者的票房纪录。

从那一天起,中国式大片就在媒介的热炒中,在喧嚣的票房中,在无边的漫骂中,在失望与期望的周而复始的循环中,走过了四五年。

中国式大片是模仿美国“高概念”电影的产物。所谓“高概念”电影是指以美国好莱坞为典型代表的一种大投入、大制作、大营销、大市场的商业电影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一部电影从创意概念产生,到拍摄和后期制作,再到发行、放映及之后市场运作的全过程被称作是一个商业项目(businessproject)而不仅仅是一部电影制作,其美学特征和营销手段直接挂钩,突出视听奇观、明星组合与配方式生产。

而这种“高概念”特征体现在中国的国际化大制作电影中,主要表现为:古装题材、义侠主题、异恋故事、武打桥段、宏大场面、奇观景致、东方特色(音乐、美术、服装、舞蹈、民俗、人物造型等等),加上以章子怡、巩俐为代表的不同地区和国家的众多一线具有一定国际知名度的明星加盟,还有叶锦添、谭盾、袁和平、朗朗等国际知名的华人制作者的组合。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目前这批中国式大片剑指国际市场的典型性商业美学配方。

这种配方的形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实际上,2000年李安的《卧虎藏龙》经过哥伦比亚公司的妙手回春,在国际电影市场上创造了一个预期之外的奇迹之后,这种配方模式就已经被建构起来了。显然,这些中国式大片借鉴了“高概念”电影模式,由营销需求来决定电影的创意制作,追求大明星、大场面、大事件,而且考虑到海外市场因素,类型选择倾向于容易跨越文化障碍的动作片,情节和场景方面尽量融合东西方元素,因而除了内地票房,还往往能够以较高价格在北美、亚洲及其他各地发行,再加上内地高价音像版权及后产品,基本上都有丰厚回报。

不过,在商业智慧引导下,这种配方模式变得越来越完整和封闭,以至于逐渐被定型和越来越保守。只要采用这种配方,国际市场就会得到基本保证,甚至影片拍摄尚未完成,就能够以一个“好价钱”成功预售国际市场,而一旦违背这一配方原则,国际发行商都会望而却步。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冯小刚的电影野心与投资者的商业野心达到了统一。冯小刚再次因市场而在艺术上主动转型,执导制作成本达1300万美元的电影《夜宴》,采用“哈姆雷特”的故事原型、跨国制作的阵容、豪华的场面调度、惊险的打斗动作、与世界杯捆绑在一起的娱乐事件营销,从而成为中国国际化大制作影片的又一代表性作品。

《夜宴》的叙事以一个被阴谋包围、用阴谋求生的女人婉后为中心,一个是“爱”她的厉帝,一个是她“爱”的无鸾,还有一个夹在她与无鸾之间的无辜青女,以复仇与反复仇为动力线索,展开了一个连环故事。影片制作精美艳丽,虽然有不少明显模仿张艺谋风格的痕迹,但是,那种素描般的美术风格、油画式的画面、灵动的场面调度、流畅的剪辑,包括稍嫌泛滥的凄美的音乐,都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越地飘逸灵秀的练习场,青女家的封闭而哀怨的空间环境,包括皇宫那硕大的花瓣泳池,都成为其中具有感染力的商业美学元素。而开场,凶客与白衣艺伎们的搏斗,更是将打斗的刚柔融为一体;无鸾导演的那出谋杀现场的“真实再现”,更是巧妙化用京剧名段《三岔口》的创意;而最后青女那曲“越人歌”,伴随白衣伎人的幽怨之舞,也有一种“天鹅之歌”的感伤……

应该说,《夜宴》体现了几乎所有的中国国际化大制作影片的共同特点:

首先,在题材上,选择了容易被不同社会环境的观众所理解的、脱离了具体历史和现实感的抽象的人性人情故事(哈姆雷特)。古装是一种最好的对现实复杂性的回避,也是一种最好展现抽象故事的假定环境。具体的历史真实和社会环境本身是完全不重要的。

其次,在表现上,更多地依赖动作、场面、造型和爆发式的怪异情感而不是贺岁片中的语言的机智、调侃和对现实的指涉、交互。影片更加迷恋场景空间而忽视故事节奏和人物心理的延续性,这样虽然可能牺牲了人物和人物关系的逼真性和细腻性,但却可以减少不同地区观众理解上的差异性。

第三,场面宏大、景观奇异、视听华丽。各种多、大、怪、险的造型和场面,通过极限和极端的展示,为不同观众提供相同的感官刺激。影片希望用“奇观”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被绚烂、宏大、惊奇、怪异、杂交所动眼动耳。

第四,在西化故事中融合东方元素,让东方观众尝到西方味道,让西方观众感到东方神秘,为西方观众提供陌生的,为东方观众提供认同的。这也是影片选择莎士比亚剧作为原型的重要原因。

第五,为了形成与好莱坞大片的市场差异性,必须脱离好莱坞式大片主流叙事,特别是要用准悲剧的形态来替代好莱坞的情节剧正剧形态。所以,影片从故事到叙述,甚至美术设计、音乐构成,都要与好莱坞套路不一样。这些“不一样”(如最后厉帝不能死于无鸾之报仇而要设计为出人意料的自杀),虽然常常成为中国观众出戏的关键,甚至出现所谓的“笑场”,但是却是影片追求与好莱坞主流商业类型电影类型差异的自觉选择。故事太常规,在国外市场就会没有与好莱坞电影的差异性,导致难以被国外市场接受。而如果差异性太明显,中国电影观众的电影经验又可能难以接受这种非好莱坞的叙述方式,一些中国观众会觉得影片的故事缺乏流畅性。第六,演员选择为市场服务。大制作影片中的演员往往都是来自五洲四海,东杂西烩。导演选择演员并不是选择最合适的,而是选择最被市场所认可的。在欧洲、美国、韩国、日本不同市场被认可的演员,都被设计成为角色进入影片,尽管这些演员被配置在一起,往往南腔北调、风格不协调,但影片这样做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艺术的完整性,而是市场的覆盖力。所以,尽管葛优、吴彦祖、黄晓明等未必是影片中最合适的演员,但却是市场配置最优化的阵营。

这种大片模式是投资方式、制片方式与创作人员共同制约的。某种意义上,投资者具有更大的决定性。影片中的场面、人物、动作,包括演员选择,其实都是为了市场而“被迫”选择的结果。在这种钱决定一切的模式中,艺术美学当然要让位于所谓“商业美学”了。不求最好,但求最好卖是大片难以逃避的宿命。

《夜宴》的确是在充分考虑到“中国制造”的市场特点,按照国际性大制作影片的商业美学配方模式形成的。这种模式,与其说是一种艺术智慧,不如说是一种商业智慧,或者说被商业智慧所支配和决定的一种艺术智慧。这种智慧的内在逻辑是受市场所引导的,特别是海外市场引导的。从根本上来讲,所谓大片,就是大投资、大制作的电影,其目标必然是大营销、大市场。这“四大”决定了《夜宴》必然要追求制作和营销规模的最大化,必然要降低影片的文化折扣率使之能够进入国际市场。

面向市场的美学模式

拍电视剧起家的冯小刚随着其商业电影意识的逐渐自觉,逐渐开始遵循商业电影美学惯例,形成了自己面向市场的美学模式。

电影经济对电影美学模式的影响不容低估。对于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而言,既节约成本又能有效激发观众情感的常规方式有两种:一是提供包括悬念、欢笑、感情、暴力、性和大团圆结局等富有吸引力的内容元素,二是提供符合观影预设的惯例,在叙事、时空剪辑、演员表演方面套用模式化的经验,便于让观众进入他们期待的情景之中。当然,这种惯例也会随电影技术的推进、制作成本的提高和市场的变化而受到调控。

在冯小刚影片中,这种惯例性首先体现为他善于通过线性叙事、连惯剪辑来降低观影门槛。商业电影中的叙事是电影娱乐来源的一部分,其主要功能是让情节合理化,引导观众融入影片所呈现的世界。冯小刚的电影很重视故事的建构和叙事的完整性,多采用中国观众易于接受的线性叙事,基本按符合日常生活的时间顺序发展,鲜有艺术电影的闪回和时空倒错等手段。

他的一些作品特别是都市喜剧系列,故事非常简单,一般只有一条主情节线,譬如《甲方乙方》“圆你好梦”的线索,《没完没了》韩冬向阮大伟讨债的线索,《大腕》尤优为外国大腕导演办葬礼的线索,主要靠不同的板块组合来连缀事件,结构故事,虽然情节有趣,但各个环节的因果链条并不紧凑,在叙事的流畅性和戏剧冲突的密集度上有所欠缺。

2004年的《天下无贼》,冯小刚模仿好莱坞类型片,叙事变得连贯、严密,并大大增强了戏剧冲突。影片一波三折,围绕王丽与王薄诈骗宝马车、王丽拜佛、王丽与傻根儿相识、王薄与黎叔集团的较量、警察暗中控制全局、警察追述结局等情节起承转合,一步步达到高潮,包含了商业类型片所必须的巧合、矛盾、裂隙和延宕,而且安排得合情合理,在叙事方式方面为中国商业类型片树立了一个很高的门槛。

剪辑也是节省成本、吸引观众、提升影片娱乐价值的重要手段。商业电影在这方面已经形成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惯例。冯小刚的电影大量采用好莱坞传统的连贯性剪辑,譬如,180度轴线、视线匹配线原则、画框剪辑、交叉剪辑等,与注重因果关系、相对封闭的叙事方式相适应。这种剪辑核心在于“连贯性”,尽可能让一个镜头向另一个镜头的过渡变得舒服自然,控制观众的视点,为故事的发展、场景的娱乐性以及保证观众与银幕虚构世界的互动提供安全的空间。应该说,在《甲方乙方》等冯小刚早期电影里,连贯性剪辑手段还很老套,到了都市喜剧系列后期代表作和《天下无贼》等影片里才运用得更为娴熟,时空切换急速,剪辑节奏加快,更符合观众对现代商业电影的预设。

冯小刚影片也习惯于采用明星组合形成最佳市场影响。

好莱坞商业美学认为,明星作为他或她自身的可识别的表演,比明星所饰演的人物或者情节一致性所要求的心理真实更为重要。在明星为中心的生产中,角色往往根据明星来量身定做,因为他们具有一般演员所不具备的超凡魅力和票房号召力。

冯小刚的电影有一个显著特点:重视明星在影片中的地位和作用。为了保障市场的成功,他习惯使用“成熟”的明星,甚至固定的明星。从《甲方乙方》、《没完没了》、《不见不散》的葛优、刘蓓、徐帆、吴倩莲到《一声叹息》的张国立,直至《大腕》里的香港美女关之琳、美国的国际大腕唐纳德·萨瑟兰,《夜宴》里具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章子怡,明星组合成为冯小刚电影吸引观众、获得商业成功的重要元素。

葛优,几乎是冯小刚电影的一个明星符号。冯小刚的电影,特别是都市喜剧系列,女演员可以换,但男主角几乎不变,葛优成为叙述中心,女演员刘蓓、徐帆、吴倩莲、关之琳等如走马灯似的调换,为他配戏。“铁打的贺岁片,流水的女演员,不变的葛优”形象地道出了冯小刚电影“因葛而优”的策略。葛优在冯小刚影片中塑造了一系列聪明而幽默、善良而狡黠、率直而真诚、集种种矛盾的东西于一身的小人物形象,那种冷幽默式的表演风格在给观众带来无止的笑声和欢乐的同时,也给自己形成稳定的观众群,构成冯小刚电影最大的卖点之一。

另一方面,随着冯小刚电影制作成本的提高和投资商的变化,他也越来越注重明星组合的市场对应性。因为,不同的明星往往拥有不同的固定受众群。一部制作成本高的电影,不仅意味着要有大明星,而且要充分考虑明星的性别、年龄、气质、相貌,甚至国籍的组合,以便通过这种组合带来更广阔的可营销性和更大的市场。譬如有国际合作背景的《大腕》在以葛优为主创的同时,还邀请来自好莱坞的名演员唐纳德·萨瑟兰和来自香港的女明星关之琳为男女主要演员,对中国化的贺岁片进行国际包装,一方面既通过这种包装使电影有一种西化的符号意义诱惑中国观众消费,同时也使中国以外的观众能够容易地与这部具有国际包装的华语电影更好地认同。⑦此外,《天下无贼》里港台明星刘德华、刘若英和葛优、李冰冰等人的搭配,以及《夜宴》里葛优和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章子怡、因《玻璃之城》而在韩国人气飙升的吴彦祖等人的组合,也都是适应不同地域和不同口味观众需要的结果。如果说在都市喜剧系列,“因葛而优”的演员选择策略还考虑明星和角色的一致性,而冯小刚后来电影的明星组合则更多显示出市场主导的力量。

创造中国主流电影商业美学

冯小刚在中国电影界的地位和影响已经无可置疑了。但是,我们对商业电影、对商业电影美学的认知却仍然还很迷惑。实际上,电影的商业美学一方面与传统的艺术美学、政治美学有着种种的冲突和差异,但另一方面,这三者之间其实往往又可能达成相互促进和推动。而冯小刚的电影智慧恰恰体现在他能够将主流意识、商业诉求和艺术个性通过商业美学融合在一起,他的影片不仅能够创造高票房,而且其中所包含的那种后现代的喜剧态度、那种对社会现实的敏感发现、那种对现代电影语言的奇观性的重视,都体现了他的电影艺术才华,同时,他影片中所传达的那种小人物的善良、人与人的沟通,乃至他不时会怀念的一种根深蒂固的淳朴的爱情和友情(有时甚至会为他的影视作品带来一点不和谐的“矫情”成分),也体现了一种主流的社会价值观。我甚至以为,1990年代后半期的中国现实或者中国人的心态,也许在冯小刚的这些所谓的商业电影中我们还能感受到某种真实性,而在当时大量的那些或者高度升华或者高度低俗的影片中,真正的中国现实往往被那些更加虚假的影像所隐匿和遮蔽了。

当然,也许冯小刚过于聪明,所以他的一些影片似乎有过多的商业、政治和艺术的多重诉求,他的每一次电影的转型似乎也有太明显的功利性,甚至他对自己商业导演身份的那种内心深处的不认同,都影响到他影片的平和、简洁和沉着。商业美学的关键是商业与美学之间的平衡,当商业破坏了美学的统一性的时候,如何能够说出“不”来,对于冯小刚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每一个导演都有自己创作上的死角和盲区,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一切,但是却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于一个因为成功而获得越来越大的自由的导演来说,更是一种考验。还应该看到,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时代牢笼中的囚徒,作为1960年代前后的一代人,冯小刚那种内心深处的理性主义与当今消费社会的娱乐精神的某些错位,也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电影商业美学的时尚性。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冯小刚不仅对市场和观众有一种自然的尊重和理解,而且他对社会现实的那种敏感,对人物心理的那种细腻的把握,对喜剧点的那种准确理解,甚至对情节、细节、对话和表演的“自然性”的那种天然的判断能力(只有在他早期的言情电影《永失我爱》和后来的古装大片《夜宴》中,由于类型和形态的陌生,才使他露出了一些难得的“非自然性”表现),也都是他得天独厚的电影优势。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期待冯小刚能够为中国主流商业电影的形成建构起一种越来越成熟的商业美学,引导更多的中国电影能够伴随观众的成熟、电影艺术的成熟和时代的变迁,达成电影的主流价值与娱乐价值、商业性与艺术性、本土性与全球性的动态平衡。事实上,在今天,真正能够成为杰作的电影,也许越来越多的是那种体现了成熟的商业美学的主流电影。艺术电影的黄金时代,随着数字技术的出现带来的艺术形式的多样化和艺术表达的平民化,已经不可避免地过去了。商业与美学的结合,必然会成为电影的主流,甚至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创造新的电影经典,如同过去的《卡萨布兰卡》、《乱世佳人》和现在的《星球大战》、《泰坦尼克号》和《指环王》这样的大制作电影,也如同科恩兄弟的《冰血暴》、盖·瑞奇的《两杆大烟枪》、让—皮埃尔·儒内的《天使爱美丽》这样的中小制作的影片。这些典型的电影范例,实际上都在证明电影的商业美学并不必然地意味着电影会成为没有美学的商业,而可能更意味着电影将显现为一种具有商业性的美学。

注释:

①JeanineBasinger,AmericanCinema:OneHundredYearsofFilmmaking,NewYork:RizzoliInternationalPublication,Inc.P.278.

②参见尹鸿、萧志伟《好莱坞的全球化策略与中国电影的发展》,《尹鸿自选集:媒介图景·中国影像》,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③杨君《笑容:与媒体英雄面对面》,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版,第18页。

④冯小刚《我是一个市民导演》,《电影艺术》2000年第2期,第62页。

电影文学论文篇(10)

【关键词】 中国电影/文学/电视/角色

 

    电影与文学、电影与电视,在中国的电影界一直是纠缠不清的问题。“电影文学”的 概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成为与中国电影相伴的经典词汇而频频出现在各种场合, 甚至被提到了与“电影”等同的地步;而中国电影与中国文学的亲密关系当然也是不争 的事实。当电视开始普及,并且成为中国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之后,“影视文学 ”取代“电影文学”成为人们讨论电视节目,特别是讨论电视剧的时候最常用的一个概 念。这中间,事实上包含了我们对于电影本性和电视本性的一种有意无意忽略的形态, 而中国电影一直缺乏视觉表现力恐怕与这种观念不无关系。电影与电视的并置,尤其是 电视开始更多地占有中国人的业余时间之后,对于这两种既相通而又有着显著区别的文 化样式(之所以用“文化”而不用“艺术”,是因为“艺术”无法涵盖电视的所有内容) 的探讨却付阙如。

   

一、电影与文学:踩着文学的肩膀

    作为20世纪最为重要的艺术样式,年轻的电影与古老的文学之间一直存在着亲密的姻 缘关系,这种关系在电影发展的最初阶段以及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更多表现为电影 对于文学的借鉴,这种借鉴通常呈现为这样两个层面:一方面,文学的一整套反映生活 、表达生活的方法,比如小说的叙事手法、结构样式、表现技巧,诗歌的抒情,散文的 意境,都为电影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可供借鉴的营养;另一方面,世界电影史上的许多作 品都是根据文学作品改编的,这些文学作品中既包括了经典作品,也包括了当代的畅销 作品,而被改编的主体则更多是叙事性的小说和戏剧。在国外,根据莎士比亚、雨果、 小仲马、狄更斯、海明威、托尔斯泰等作家的作品改编成的电影,一次又一次地为我们 创造了经典的银幕形象。黑泽明的《罗生门》、科波拉的《教父》和《现代启示录》、 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以及《乱世佳人》、《美国往事》、《法国中尉的女 人》、《克莱默夫妇》、《沉默的羔羊》、《阿甘正传》,这些在世界影坛广为流传的 影片背后,都有着或经典或流行的文学原著。可以说,年轻的电影正是在古老文学的甘 泉的滋润下勃发出日益旺盛的生命力的。文学似乎成为电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 源泉。法国新小说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不仅创作了《广岛之 恋》、《长别离》等优秀的电影剧本,还自编自导了《印度之歌》等一系列影片,其自 传体小说《情人》又被法国年轻导演让-雅克·阿诺拍成同名影片而轰动一时。法国新 小说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阿仑·罗勃-格里叶在文学和电影领域都取得了惊人的成就, 由他编剧、阿仑·雷乃导演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已经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在 中国颇有读者的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也同时致力于文学和电影创作。

    当然电影与文学的这种关系是互动的,许多文学作品就是因为借助了电影媒介的强大 影响力而迎来了第二春。最明显也是最成功的例子就是小说《飘》与电影《乱世佳人》 的关系,小说《飘》的畅销,当然不能否认《乱世佳人》一再公映所带来的效应。

    据实说来,中国当代电影可以说是踩着文学的肩膀成长起来的,或者说拄着文学的拐 杖前进的。看一看历届金鸡奖、百花奖获奖影片,看一看那些成就卓著的电影导演,就 知道文学对电影的影响有多大。80年代以来,不但中国四大古典名著《西游记》、《三 国演义》、《水浒》、《红楼梦》被悉数搬上银幕或屏幕,一些现当代作家的作品也成 为电影改编的主要对象。

    对于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的改编,至今仍然存在着一种似乎是矛盾的现象。相对而言, 《西游记》的改编被更大程度地接受了,无论是戏曲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绍剧)、 动画片《大闹天宫》,还是电视连续剧《西游记》、《春光灿烂猪八戒》,都获得了不 同程度的认可。其次是《三国演义》和《水浒》。而事实上,《水浒》的改编已经开始 引发一些争议,相比较而言,许多观众接受了电视连续剧《武松》,还有港片《新英雄 本色》。对于《水浒》的完整改编,似乎最令人关注的还是主题歌《好汉歌》的流行, 还有,就是捧红了一位来自台湾的三流演员。关于改编的争议集中体现在《红楼梦》的 一次次改编上。“文革”结束之后,戏曲片《红楼梦》(越剧)引发了观众争相观看的热 潮,而后来的电视连续剧和电影故事片却多少让人感觉有些失望。从形式(媒介)转换的 角度来说,要把《红楼梦》这样内容繁杂、结构精致、形象复杂的小说搬上银幕,确实 是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据说,这部传世之作将再一次被改编,但愿不是再一次 地糟践名著。

    继《祝福》在20世纪50年代成功地被搬上银幕之后,鲁迅的小说《伤逝》、《药》、 《阿q正传》在80年代初鲁迅诞辰100周年之际又先后被拍成电影。平心而论,《祝福》 仍然是迄今为止鲁迅小说中改编得最为成功的作品,这不仅因为这篇小说在鲁迅所有小 说中包含着最为明晰的叙事线索,具备显而易见的“电影化”的可能,而且它的改编者 夏衍乃是先后改编过《林家铺子》、《革命家庭》、《憩园》、《烈火中永生》等作品 的一代改编大师。与《祝福》相比,其他几篇小说的改编无疑有着更大的难度。曾经执 导《林家铺子》、《革命家庭》、《烈火中永生》等影片的水华,在《伤逝》中更强调 忠实原著,影片保留了原著的结构形式和叙事逻辑,甚至大量保留了原著中精美的语言 文字。它以男主人公涓生的内心独白贯穿始终,大量出现回忆、幻想、幻觉等主观镜头 ,细腻地表现人物内心的感情波澜,保持了原著沉郁、凝重的艺术风格。这是它的特色 ,也是它的局限。因为过分的拘泥原作难免会给人一种沉闷之感,另外在情绪和节奏变 化上也略显单调。文字思维和视听思维、文字语言和视听语言之间毕竟有着本质的差异 。与《伤逝》的改编不同,《药》的改编者则在原著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再创作。要将 语言凝炼并且高度风格化的仅有数千字的小说搬上银幕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影片编 导根据自己所理解的小说主旨,补充了情节,丰富了人物,将小说中隐含的夏瑜的故事 扩展为一条由授意、行刺、就义等几个环节组成的明晰的叙事线索,还运用电影手段将 小说中一笔带过的人物心理描写外化为一系列镜头,如华老栓买到人血馒头后对儿子身 体康复、成家立业的想象,夏四奶奶在梦中与儿子相会的幻觉等等,力图使影片富于艺 术感染力。对《药》的改编,电影界褒贬不一。有人认为这种探索是积极有益的,有人 认为过多地增加情节内容是对鲁迅作品的篡改,这种做法对改编大家的作品是不合适的 ,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至于鲁迅的代表作《阿q正传》的改编则遭遇更大的尴尬 。鲁迅在生前就对《阿q正传》有所顾虑,认为它不宜改编,担心舞台化的阿q会流于滑 稽可笑而损伤原形象的价值。所以在电影版的《阿q正传》中,一开始就奠定了严肃深 沉的风格,编导试图着力于精神胜利法和阿q式革命的剖析,使影片具有较大的思想深 度。但这种处理显然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在喜剧演员严顺开的演绎下,具有喜剧框 架、悲剧内涵的作品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喜剧乃至于闹剧,而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的批判精神也丧失了。不过,严顺开还是获得了第六届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和瑞士第 二届韦维国际喜剧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金手杖奖。《阿q正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趣的 有关文化误读的例子。

    20世纪80年代以来,茅盾的《子夜》,老舍的《骆驼祥子》、《茶馆》,巴金的《寒 夜》,曹禺的《原野》、《雷雨》、《日出》等现代经典文学作品也先后被改编成电影 。老导演凌子风先后改编了老舍的《骆驼祥子》、沈从文的《边城》、许地山的《春桃 》、李劼人的《死水微澜》(影片名为《狂》)等文学作品,形成了一个独具特 色的文学名著改编系列。他将自己丰厚的人生阅历和感悟渗透到从文学到电影的二度创 作之中。《骆驼祥子》的成功,首先得益于改编者对原著的深刻把握和理解,它在基本 尊重原著精神主旨的基础上,突出并增加了虎妞在作品整体中的分量,而这一角色的成 功与斯琴高娃的出色演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那一边啃鸡腿一边瞟祥子一边用手指 头剔牙的神情,一边刷牙一边用鞋夹给小福子拨劈柴的动作,都妥帖地体现了老舍笔下 “浑身是戏”的戏剧人物的特点,使之成为名副其实的“复合体”。相比之下,祥子的 形象就有些黯然失色,影片较多地突出了他的憨厚老实,而削弱了他的精明、内秀。在 和虎妞的爱情生活中,影片更多地描绘了小家庭的温暖与亲切,而对祥子被诱惑的羞恼 、被纠缠的痛苦等心理状态则刻画不足。影片获得了第三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最佳女 演员、最佳美术、最佳道具奖和第六届百花奖最佳故事片、最佳女演员奖。老导演谢添 又执导了根据老舍话剧名作改编的《茶馆》。由于北京人艺演员们的卓越表演,话剧《 茶馆》被誉为“中国话剧的国宝”,影片在尽可能保留其舞台演出精华的前提下进行了 再创作。继《骆驼祥子》之后,凌子风又拍摄了根据沈从文名作改编的《边城》,以浪 漫主义的风格展示了中国湘西边远小山村的淳朴民风和小人物的悲剧命运,获得第五届 金鸡奖最佳导演奖。《春桃》不仅成为第十二届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其主演姜文、刘晓 庆也继《芙蓉镇》之后再次囊括了最佳男女演员的称号。

    新时期涌现的一些中青年作家的作品也得到了电影创作者的青睐。《天云山传奇》、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人到中年》、《牧马人》、《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如意 》、《人生》、《一个和八个》、《黄土地》、《老井》、《野山》、《黑炮事件》、 《孩子王》、《红高粱》、《红衣少女》、《高山下的花环》、《芙蓉镇》、《良家妇 女》、《边走边唱》、《顽主》、《轮回》、《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 打官司》、《活着》、《红粉》、《香魂女》、《阳光灿烂的日子》等在80年代以来产 生了巨大反响或者获得各类奖项的影片都来自对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成功改编。谢晋新 时期的重要影片,张艺谋、陈凯歌的成名作以及此后一系列重要作品同样与文学原著有 着姻缘关系。他们都非常注重从当代文学中汲取养分,那些曾为他们赢得国际电影大奖 的作品都能找到初始的文学母本。

    名著改编的日见增长促使了艺术家们在改编风格上各领风骚,独辟蹊径,从而形成改 编样式渐趋丰富的局面。但与其他题材领域的创作相比,新时期的名著改编还缺乏像当 年《林家铺子》、《早春二月》那样的彪炳整个影坛的力作。如何使改编作品更出神入 化地展现原著的神韵,如何使我们的改编作品得到更多观众的认可,这始终是新一代电 影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可以说,在中国,电影与文学之间似乎呈现出更加密不可分的关系。在相当长的一个 历史时期里,“电影文学”曾经是讨论电影的一个举足轻重的概念,“电影语言”被理 解为仅仅等同于人物语言的狭小概念而从属于“电影文学”。著名导演张骏祥认为,在 绘画、音乐、舞蹈、雕塑、建筑、戏剧、电影“这七种艺术中,前五种只是艺术,无所 谓文学”,“惟独戏剧和电影,是艺术,而且是综合艺术,不但是综合艺术,而且又是 文学:戏剧文学和电影文学”。这种观念在中国电影界有着相当的代表性。

   

二、电影与文学:进入新同居时代

    20世纪末以来,我们越来越感受到文学与电影关系的天平已开始发生明显的倾斜。在 影像文化迅速发展、人们的文化生活日渐丰富的今天,中国的当代文学失去了往日的霸 主地位和轰动效应。长篇巨制的古典名著和白纸黑字的传统形式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唤 起人们的种种热情,人们更热衷于影像世界所提供的丰富、形象和生动的视听效果。这 样一种特殊的文化语境反倒让文学与电影出现了另一种层面上的互动——昔日高高在上 的文学不仅可以借助电影、电视等新的传播手段重新获得“轰动效应”,而且正在以前 所未有的积极姿态依赖电影、电视,找回曾经的辉煌。电影、电视从文学中汲取养分, 这是众所周知的;而文学对电影、电视的再度青睐却包含了更多的文化意蕴。

    颠覆了电影与文学关系的,是被称为“痞子作家”的王朔。可以说,是电影和电视成 就了王朔。1988年,他的四部小说同时被拍成了电影。《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被 “第五代”中最擅长表现现代都市生活的导演之一夏刚拍成同名电影,这部电影事实上 也成为夏刚的成名作;《顽主》被米家山相中;《橡皮人》被叶大鹰改编成《大喘气》 ;《浮出海面》则被“第五代导演”中另一位擅长于现代都市生活的黄建新拍成了《轮 回》。电影界将这一年命名为“王朔电影年”,从而形成了中国电影史上罕见的以作家 (并且是一个不太知名的作家)的名字来命名的电影现象。理着小平头,穿着黑布鞋的王 朔一夜之间红遍了大江南北。虽然骂声不断,但厚厚四大卷的《王朔文集》也就这么应 运而生,被搬进了千家万户的书柜,从而奠定了王朔在百姓中的知名度。

    另外,莫言、苏童、余华、刘恒、叶兆言等一些原来本应是很甘寂寞、和者甚寡、知 音难觅的先锋作家,也因为张艺谋、陈凯歌以及一些国外电影奖的缘故而频频曝光于媒 体,极端个人化体验的小说也被纷纷集结出版,露脸于大街小巷的书摊。许多作家争相 投足于张艺谋门下,为其撰写小说、剧本,以自己的作品能被张导选中为荣。当年,包 括苏童在内的正处于创作旺季的五位作家更是在张艺谋的高价召集下,为至今尚未拍摄 的电影《武则天》效力。

    我们不难看到,在文学借助电影、电视发光并重新唤起人们对文学的热情的同时,更 唤起了作家对于电影、电视的热衷。也许是因为耐不住文学的清贫与寂寞,他们从先前 的自恃清高,被动地接受电影、电视的青睐转而向电影、电视暗送秋波以至于投怀送抱 了。因为电影、电视带给作家的名利远不是文学本身可以望其项背的,文学与电影进入 “新同居时代”也是迟早之事。

    而王朔无疑是开创这个“新时代”的先锋,他明确意识到与其遮遮掩掩地等待导演像 寻找出土文物一样来发现自己的小说,还不如直接通过编剧介入电影、电视创作。中国 大陆第一部长篇室内剧《渴望》的成功着实为他创造了“开门红”,之后他又一发不可 收地有了《编辑部的故事》和《爱你没商量》。尔后以“海马”创作集体为标志的集体 创作方式以显而易见的优势投入运作,王朔的小说几乎被悉数搬上银幕或屏幕,如《无 人喝彩》、《过把瘾》、《永失我爱》、《阳光灿烂的日子》,直至自任导演的《爸爸 》,流行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当年迷倒一大片少男少女的琼瑶的言情剧和香港的武打片。

    而伴随着王朔由一个单一作家的身份到编剧、策划以至导演身份的转换,他作为作家 的个性也在逐步消磨与损耗。因为通俗化、大众化、娱乐化是他在电影、电视创作过程 中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但就编剧生涯而言,他的《编辑部的故事》已达到顶峰,因为这 部电视剧最能体现他的个人风格了。至于后来的《海马歌舞厅》则成为青年作家以集体 方式介入影视创作的第一次失败。另外一次集团化的失败则是电视系列剧《中国模特》 。它告诉我们,电影、电视与文学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艺术门类,有着各自独特的艺术语 言,电影、电视这种工业时代的艺术必然要拒绝那些对工业生产方式毫不了解的人。这 似乎也为我们的作家提了个醒——文学与电影、电视的“套种”并不总那么尽如人意。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以作家身份介入电影创作的是刘恒。先是他的《黑的雪》被谢飞改 编成《本命年》,此后,张艺谋将他的《伏羲伏羲》拍成了《菊豆》,再后又应张艺谋 之邀将陈源斌的《万家灯火》改编为《秋菊打官司》。如此具有先锋意识的作家也不甘 寂寞地“触电”,这岂是一个简单的文化现象?

    另外,近年来“影视同期书”的出现又称得上是一大奇观。以往,创作者多是把文学 读本改编成影视剧,而现在则是影视剧衍生出许多相应的文学读本,出现了文学与影视 “同步推出”的新现象。《刮痧》、《庭院里的女人》、《大腕》,与电影同名的图书 所提供的信息一点也不比电影本身少。电视剧就更多了,《永不瞑目》、《人间四月天 》、《大宅门》、《雍正王朝》、《橘子红了》等剧本或小说一窝蜂而上。这些书在图 书大厦占据的位置之显赫、架上货品之丰富、上架速度之快捷,以带有一定冲击力的姿 态强行进入人们的视野。“剧本”与“小说”这两个原本互不相干的概念被很自然地组 合在一起,堂而皇之地成为文化市场上的新宠。原本想看看刘恒的小说原作,书架上提 供给你更多的却是《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剧本。这些剧本的艺术价值如何,暂且 不去讨论,但是它们背后的“影视热——图书热”的基本规律则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不 难看到在电影、电视与文学的这种互动中所体现出来的浓厚的商业炒作色彩。

    当电影、电视还处于萌芽、发展时期,文学在受众中的老大地位是不可动摇的。而时 至今日,电影、电视声威的壮大又是难以抵御的,不论对于受众,还是出版社、编剧、 作家和导演,电影、电视都如一支枪,通过各种手段投射出锐利的光芒。

   

三、电影与电视:牛刀杀鸡过把瘾

    在中国大陆电影界,除了巩俐和章子怡,还想不起哪位有点名声的演员没有拍过电视 连续剧,但巩俐和章子怡也在电视广告上露过不止一回脸。不说那些演艺和名声都中不 溜秋的演员了,光是那些算得上顶尖的人物,也或多或少都与电视连续剧沾点边。姜文 有《北京人在纽约》,葛优、吕丽萍有《编辑部的故事》、《围城》,李保田有《宰相 刘罗锅》,刘晓庆有《武则天》、《火烧阿房宫》,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而在导演队 伍里,除了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还有极少数死心塌地酷爱电影拥抱电影梦想的更 加年轻的导演,也很少有不沾电视连续剧边的。在中国电影危机重重的今天,拍电视连 续剧似乎也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无论是对于影视企业,还是对于创作者个人,至少可 以多挣一些银子,少担一分风险。再说,全国有几千家电视台,有几亿在“黄金时间” 嗷嗷待哺的观众,且不论节目质量的好坏,就算只是填满播出时段,也需要数量极为可 观的电视连续剧。

    20世纪80年代中期“第五代导演”横空出世,一茬茬地在世界上获奖,似乎大有将金 棕榈金狮金熊席卷一空的意思。可转眼间,他们又城头变换大王旗,一马当先地杀进电 视剧市场,带起中国电影导演拍电视剧精品的万丈豪情。世纪之初的2002年,当《大明 宫词》中太平公主幽婉苍凉的低诉还在回荡,当《大宅门》中陈凯歌、张艺谋为报答郭 宝昌知遇之恩客串演出的逸事还在为娱记们津津乐道,当黄健中《笑傲江湖》惊起的骂 声一片还不绝于耳之时,中国的电影导演们以更大的激情在电视剧屏幕上来了一次大比 拼——2002年年初吴子牛的《天下粮仓》登陆央视,惹来浙江电视界所谓“第三次高峰 ”的沾沾自喜;而“第六代”的管虎也不甘示弱,凭借《黑洞》抢滩各省市电视台;紧 跟着李少红携《大明宫词》之势隆重推出《橘子红了》,以其唯美的画面继续人们对她 的争议;陈凯歌的《吕布与貂蝉》又登堂入室,老百姓爱看也罢,厌烦也罢,毫不妨碍 它成为电视台手中的一件赚钱利器;同时,黄健中欲与陈凯歌试比高,在央视一套黄金 时间展示他的新作《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赢来了和《笑傲江湖》一样的待遇 ;年届60的“第四代导演”谢飞面对清冷票房心灰意懒,悲壮地宣布要在电视剧市场中 寻找他的知音,推出了《日出》……各位下海的电影导演自此还心有不足,纷纷筹划起 下一部电视剧:周晓文的《天龙八部》,黄健中的《红楼丫头》,陈凯歌的《周瑜和二 乔》,郭宝昌的《欲望的旋涡》……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电影人做电视,怎一个“闹 ”字了得!

    有意思的是,在这场电影导演纷纷跳水做电视剧的热潮中,两位女将走到了时代的前 列,充分证明了中国妇女面对时代变迁时独有的前瞻视野。黄蜀芹早在1990年就拍摄了 电视连续剧《围城》,并借此拿下飞天奖的优秀导演奖;而曾经执导了《血色清晨》、 《银蛇谋杀案》、《四十不惑》等著名影片的李少红则在90年代中期改编了曹禺的名篇 《雷雨》,由于对于原著精神的“篡改”而一时成为评论的热点,之后又接连推出两部 电视剧,俨然成为了打造中国电视剧艺术精品的第一人。

    其实,《围城》也好,《雷雨》也罢,它们的出现就预示着中国电影导演做电视剧时 一种自信的张扬:他们往往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揽下改编名著重造历史的棘手任务, 还以自己的理解对人尽皆知的历史、名著来一个纯然个人化的诠释。无论观众接受与否 ,电影导演自身的名头也足以令一群娱记屁颠屁颠地跟风炒作,把电视剧炒到够热的火 候去赚取够多的银子。于是《大明宫词》中上下人等动辄就是莎士比亚式的感慨,《笑 傲江湖》中青城派掌门玩起了川剧“变脸”绝活,《吕布与貂蝉》将三国勾心斗角的血 腥政治化成了吕布与貂蝉的爱情神话,即便是现实题材的《黑洞》,也颠覆了电视剧中 “坏人”的普遍形象,让观众在剧终时产生了一丝迷惘和忧伤。正是电影导演做起电视 时那股牛劲儿,使这些事件本身的意义超越了他们所拍出的电视剧的价值,而平头百姓 并不会因此就买所谓电影导演的账。作为央视2002年开年大戏的《天下粮仓》,尽管有 导演吴子牛要创造一种新的电视剧的豪言,并在画面和镜头上狠狠下了一番功夫,然而 《天下粮仓》并没有如期待中那样大火特火。该剧制作的确精致,但观众更愿看故事。 这句话点中了电影人的死穴。

    如果一定较起真来,谁爱拍电影谁爱拍电视本与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多大关联,萝卜青 菜,各有所爱,爱谁谁呗,别人是管不着的。不过,对于那些钟爱电影尤其是钟爱中国 电影又老是恨铁不成钢的人来说,听到一个又一个电影大腕不慎掉进电视,心里难免还 是会“咯噔”一下,觉得满不是滋味。放眼望去,无论是当今世界电影霸主美国好莱坞 ,还是固守电影艺术阵地的西欧,那些在电影圈里混得不错的人大约是不大会“染指” 电视剧的,据说在发达国家,没有那么多观众每天守着电视连续剧度过“黄金时间”。 即便是在香港和台湾,尽管多栖似乎是一种风气,影、视、歌、广告、剪彩等等全方位 发展且发展得还算有些成绩的艺员并不在少数,但通常来说,艺员往往通过选美或者培 训的途径先在电视里“混个脸熟”,然后再往电影发展,如果在电影圈混得尚可,也就 不大会吃回头草,然后电视圈接着炒作生手,如此循环往复,难怪那个弹丸之地明星竟 如韭菜般一长一大片批量生产。美国影星迈克·福克斯获得艾美奖后即前往好莱坞发展 ,并出演了《回到未来》等一系列卖座电影,然而当他江河日下沦为票房毒药后,又不 得不再回头捡起电视剧。另外,美国影星极为注重保护自身形象,轻易不肯接拍广告, 以免过多的曝光让观众对他们的脸腻烦。而在中国,这条规律似乎是倒着来的,即便如 巩俐、章子怡等绝不在电视剧中露脸的影星也时不时要拍几个广告,不知是不是为了保 持自己的“人气”。当然也有例外,冯小刚拍电视剧成绩不错,却还是丢掉这个如今的 电影导演们争着抢着的香饽饽,义无返顾地投入了电影事业决不回头。而同样颇有电视 缘的周迅则在《射雕英雄传》之后宣布就此放弃电视剧,一心一意地专攻电影。当然, 仅仅靠冯小刚的贺岁片和周迅那点机灵,想要唤醒目前人心思“富”的电影大腕们重归 电影,似乎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电影人做电视剧,无论有多么美妙的借口,一开始就透着中国电影业的无奈。事实上 ,电影演员前些年纷纷下海演电视剧已经给人们拉响了警报。无论电影人在国际上的成 绩多么为国增光值得骄傲,他们在国内仍不得不做一做电视剧以博取观众的赞同。于是 姜文在《北京人在纽约》中出镜,王志文在《过把瘾》里过了一把当大众偶像的瘾,李 保田因《宰相刘罗锅》而大红大紫,张国立更是当起了皇帝专业户,很少有人记得他曾 是一个“顽主”,当然还有越演越“年轻”的刘晓庆——电影大腕牛刀杀鸡,虽有大材 小用之嫌,但赢一回国人的激赏,似乎也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在他们当中惟有姜文 挥一挥衣袖,一脸潇洒地做回他的电影本行,还当起了导演,其他演员大都就此深陷于 电视剧名利双收的诱惑之中难以自拔。这尤其令人担心起如今热乎着电视剧的导演们, 是否要将捣鼓所谓“电视剧精品”作为己任,而荒废了他们本来的功课。

    电视剧这玩意儿似乎老跟“精品”较劲,要把这种文化快餐都做成“精品”,实在有 点扯淡(希望这种说法不要成为粗制滥造的遁词)。当年十分轰动引得万人空巷的《霍元 甲》现在看起来实在粗糙得很。可在某省级电视台举办的“新旧《霍元甲》高低大比拼 ”中,旧版《霍元甲》的观众综合支持率愣是超过了看起来制作得更加“精美”的新版 《霍元甲》。中国电视界常常喜欢用拍电影的力道去拍比起来更加快餐的电视剧。《北 京人在纽约》的成功,离不开姜文这把“牛刀”,他的光芒盖过了剧中所有演员,甚至 也盖过了导演。王志文刀不血刃游刃有余地在《过把瘾》中宰了只小草鸡,使这部在后 半夜播出的电视剧照样走红,似乎已经成为国产言情剧的“经典”,至今鲜有超越它的 。电影大腕涉足电视连续剧,就好比世界级足球前锋耍过几个校队的后卫然后破门得分 ,自然不必耗费多大力气并且会博得满堂喝彩。曾经热播的《大宅门》不仅有曾经是电 影导演的郭宝昌耗数十年心血倾力创作之说,更有许多当今中国电影界最优秀演员的加 盟和包括陈凯歌、张艺谋等在内的顶级大腕的友情出演,这恐怕比电视剧本身更具有号 召力,但播出后的反响与声嘶力竭的叫卖似乎有点不成比例。市场很残酷,就算真是“ 精品”,也不见得就能保证收视率,而收视率似乎是绝大部分电视台生存的不二法门。 没有了收视率,电视台何以生存?同样是电影导演出身的李少红推出那部《大明宫词》 的时候,引来了关于电视剧本性的大讨论。在许多人看来,它不但画面过于精美(让人 想起“形式主义”),并且演员还不说“人话”(让人想起莎剧),但同样风格的《橘子 红了》上市的时候,这些人悄悄闭上了嘴巴开始看得津津有味。昨天的“前卫”今天变 成了“传统”。李少红让我们知道电视剧还有另外一种拍法。同属“第五代”的吴子牛 的《天下粮仓》没有给浙江电视剧带来“第三次高峰”,“筷子浮起人头落地”最终被 证明更适合说(听)而不是呈现(观看),这个据说让不少人心动的细节对于电视机前的观 众来说没有任何震撼力。

    话说回来,我仍然满心希望那些电影大腕们的介入能够给电视剧创作带来更多令人欣 喜的信息,至少可以将百年电影在视听构成、叙事技巧、文化内涵上所积累的丰富经验 有效地转化为电视剧的资源,正如电影的发展曾经从其他艺术中汲取了丰厚的养料一样 。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享誉世界电影界的《十戒》原本是电视系列作品,令人惊诧 不已的是电视剧原来可以拍成这个样子,其中的《关于杀人的短片》(之五)和《关于爱 情的短片》(之六)更成为20世纪末世界电影界的焦点话题,而导演也凭借此片与《三色 》、《薇洛尼卡的双重生活》而成为后现代并不多见的电影大师之一。以《情书》和《 燕尾蝶》而为中国人所熟悉的日本导演岩井俊二也是拍电视短片出身,他在《四月物语 》、《梦旅人》、《烟花》中所表现的细腻的情感、优美的画面也让人看起来觉得饶有 趣味。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获得去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的《黑暗中的舞 者》让更多人激动万分的不光是那种“恶意”(不含贬义)煽情所带来的“催泪”效果, 更因为是dv数码摄像机的相对低成本和易操作让很多人相信我们大家都能拍电影,尽管 至少目前看来它仍然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这一切至少给我们一种启示,拍电影也罢,做电视也好,只要用心去感受,去把握, 去表达,都会赢得观众。但如果非得按电影手法去做电视,把电视剧做成电影,或者像 现在很多中国导演那样把电影拍成了电视剧,那就有点搞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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